周末,连队里都是两顿饭。连长不知又和谁进山打猎去了,到了快吃下午饭的时候回到了连队,还带回一点鹿肉。说是上山溜套时发现套到一头麋鹿,苦于路远不能多带,只背了十余斤就回来了。

恰巧有几辆翻斗车从山下机械连来到位于呼源一号线36公里的六连支援施工,那点鹿肉似乎不够这些司机们吃,连长找到我和上海知青仪忠,希望我们俩在天黑前再去一次,多背些肉回来,之所以找我和仪忠,是因为我们能找到套到麋鹿的地方,这个套是我们共同下的。最近才来到我们连队,年量比我们大很多,平时不太喜欢上山的邬老贵也要同去,多一个人还能多背一些肉回来,我们就答应了他。

那个地方距离连队有十多公里,下午三点多出发,正常情况下,晚上八点多钟应该能赶回连队。为了安全,连长让我们带上连队里唯一的一条7.9步枪和十发子弹,还领上他养的一条笨狗——“黑子”,为的是天黑时狗可以为我们带路。

离开连队没有多久,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天色也就昏暗下来了。好在还能辨别方向,还有“黑子”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跑着领路,两个小时的光景,我们便找到了套到麋鹿的地方。借着傍晚阴雨中的朦胧,我们用匕首快速剔下几块鹿肉,按每人大约二十多斤分成三份,背在身上,抓紧时间往回赶。

此时天上的乌云已经变成黑压压一片,紧接着就下起了小雨,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按记忆中的大致方向抹黑往前走,为了避免走错方向,仪忠想到了那条笨狗,便“黑子!黑子!”的喊了两声,黑子倒也听话,顺着声音就来到了我们身边,我拿起一条小木棍轻轻的抽打了一下黑子,希望它能在前面带路。没想到黑子转身就躲到了仪忠的身后,仪忠用脚踢了它一下,它又躲到了旁边的草丛里不再出来。就是因为和黑子在原地周旋了几圈,让我们也辨不清方向了。黑暗中我们抹黑继续前行,黑子就紧紧的跟在我们身后,这条笨狗我们是指望不上了。

我们三人都有些紧张,邬老贵更显得恐惧,说话语调明显有些颤抖。为了减轻负担,我们准备丢弃所有鹿肉,但又怕短期找不到连队会挨饿,我们便丢弃了两份,留下原来一个人背的肉,以备不时之需。

在漆黑的森林中转来转去也不是办法,我提议不要再瞎转了,按一个方向走,如果有幸能撞到河边,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夜晚小雨中的树林里,树枝扎到脸上才知道前面是树杈挡路,头碰在树干上才知道前面是一棵大树,那黑暗是不折不扣的伸手不见五指。

按照一个方向向前摸行几个小时过去了,周边仍旧是参天大树,稍一转身,就忘记了既定的方向。黑暗中又摸到一棵粗大的松树,我们坐在大树下决定不走了,等到天明在说。

浑身湿透的人在行走时不会觉得很冷,但坐下来没有一会就冻得浑身发抖,为了取暖也为了防范野兽,我们决定生火。为了反应迅速,我端着子弹上膛的步枪站在一旁,仪忠和邬老贵在树根下掏干草叶,好容易找到了几把干草,火柴又成了大问题。雨中的我们全身都已经湿透了,火柴头被水浸泡的很软,不要说划着,火柴头轻轻一擦就掉了下来。邬老贵到底是年龄大办法也多,他将剩下的火柴放在胸前烘着,不时的再拿出来用口气吹一吹,几个反复,火柴头坚固了,最后终于划着了一颗火柴,点燃了干草。

有了火光,我立即让仪忠和邬老贵借火光到附近拣干一点的木棒,我仍旧端着枪警戒着周边,火势终于大起来了,雨点也稀疏了许多。

就在我们要靠在树下取暖的时候,“黑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嚎叫的向我们身边跑来,躲在我们身后浑身发抖,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有气无力的叫,那不是犬吠,是家犬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哀号。不知当时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感觉,我那时只觉得满身起满鸡皮疙瘩,头发好像竖起来一样的恐惧。但“黑子”哀号的方向漆黑一片,我枪口虽然对着那边,但在火光旁边什么也看不到。紧张了一会后,我对着那个方向胡乱开了一枪,只听那边哗哗地响了一阵,有什么东西离开了,“黑子”也不再哀号了,从地上爬起来,又翘起了尾巴,回复了狗模样。

事后我们推定,那一定是一只黑熊,黑熊是狗的天敌,因为没有别的野生动物能把一条狗吓得哀号不止。我们还要庆幸当时点燃了火堆,如果没有火光,我拿的那条拉一次枪栓击一发子弹的破步枪是对付不了黑熊的。

已是半夜了,惊险也算过去了,我们三人已经筋疲力尽。我让仪忠和邬老贵靠在大树和火堆中间,我抱着子弹上膛但开着保险的枪,萎缩在大树的旁边,随时准备着对付野兽。

就在我们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山谷里传来轰隆隆的炮声把我们惊醒。开始时我们很纳闷,半夜的山里怎么会响起炮声,但随后我们就明白了,那一定是连队为了营救我们,用炮声为我们引路。但遗憾的是,虽然我们能听到满山回荡的炮声,但无法辨别炮声是从哪里响起。为了给他们指引方向,我朝天开了几枪,但满山的炮声掩盖了枪声,我们只能眼巴巴的等待天明了。

凌晨四点多,雨停了,天空露出了曙光。借着晨曦,我们发现守护了半夜的这棵大树竟然就在套到麋鹿不远的地方,昨夜里抹黑走了大半夜,只是在很小的范围转悠。

清晨六点多,我们终于走到了连队附近。从林子里刚一露头,就听到全连人站在院子里高喊:“他们回来啦!他们还活着~~”。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好多人把我们围住,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有几个人甚至留下了眼泪。

连队的人告诉我们,半夜里得知我们没有回来,全连上下都为我们担心。放炮是为了给我们指引方向,山下来的汽车全都开到了土坡上,开着大灯,车灯对着我们去的山沟方向,狂按喇叭,希望我们看到灯光听到喇叭响。

今年夏天我驾车去大兴安岭旅游,见到了后来调到呼中车队现已退休在家的邬老贵,他又提起了那次迷山的经历,还说起了连队里一片“他们还活着”的高声呼喊,他说,从那片呼喊中分明体会到全连人为我们迷山的担忧程度,他们想的很严重,我们能活着回来是很万幸了。全连队的人为我们迷山一夜未眠,一夜焦急、揪心,那份情谊让人至今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