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兴安岭呼中区筑路二处,提起老烧鸡”可谓无人不晓,在呼源一带也颇有名气。我随三连来到呼源当天又来到水帘洞旁边,即筑路二处机关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老烧鸡”姓杨,没有家室妻小,老光棍一条。厨师职业,祖籍不详,从性格看似有山东人基因,年龄在70年代时已经四十大几,因做得一手好烧鸡,再加上身材瘦小,尖嘴猴腮,人送外号“老烧鸡”,又名“杨烧鸡”。

在二处,“老烧鸡”资格无人能比,从呼中区前身——呼中筹备处还在加格达奇旁边的翠峰一带时就有他,后来的呼中区领导班子成员当年都曾吃过他做的饭菜。

我们来到二处后的若干年里,“老烧鸡”一直是二处机关食堂的大师傅,因为是有特殊资格大师傅,食堂的事情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所谓机关食堂,其实一直是负责机关和附近机械连、房建连、农业连等很多单位用餐的地方。当时食品短缺,就餐人员又多,所以这个大师傅的权利和威望不亚于二处的副主任,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老烧鸡”很会来事儿。从呼中筹备处时期开始,“老烧鸡”就知道一定要把主要领导伺候好这个硬道理。如果杀了一口猪一头羊,心肝肠肚普通人是吃不上的,要留给主要领导吃。在当年物资紧张时期,如果主要领导来客人了,“老烧鸡”也不会让领导难堪,他总会拿出预留的好东西做上一桌好饭菜,拿出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瓶装酒,亲自下厨做好饭菜,菜齐后还会来到宴席桌上陪领导喝一会,让领导很是心满意足。但此时的“老烧鸡”的身份已经不是大师傅了,是和领导平起平坐的人。

“老烧鸡”脾气很倔。除了主要领导之外,次要领导在“老烧鸡”面前一点优势也没有,这些人和“老烧鸡”说话要客气点,凡事要商量着来,要时刻注意他老人家高不高兴,如果赶上他心情不好或哪句话说得不对他口味,尖嘴猴腮的“老烧鸡”立即会变成不可一世的盖世太保:“你放屁!你给我滚犊子!”

有一年,二处规定凡是有家的领导要回家吃饭,不得在机关食堂就餐,时任二处副主任的王利民因为家在呼源,中午嫌路远没有回家,仍旧端着饭盒排队好容易凑到了卖饭口,正在后面打菜的“老烧鸡”在卖饭口中见道了王主任,扔下打菜的勺子一个箭步冲到卖饭口,一把夺下王主任的饭盒,从门里走出来将饭盒当众使劲扔到了地上,大声训斥:“你来干什么?你们领导规定的你凭啥带头违反?你给我滚!”王主任从地上悄悄的捡起饭盒二话没说转身就离开了食堂。

我们都觉得“老烧鸡”太过分,不就是吃午饭嘛!又不是不花钱,人家还是二把手呢!但“老烧鸡”这一点也帮我们建立了自信心,我们在他跟前没有尊严,那些领导在他跟前也一样没有尊严,这等于间接着提高了我们的地位。

后来的区委书记于世福当年主掌二处时,广播喇叭震天响,大会战一个接一个。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让山上能干的人解馋,总结会仨月一个,表彰会半年一回,劳模会一年一次,一个比一个隆重,但重头戏是会餐,于书记向“老烧鸡”下了密令:“不在乎多少菜,关键要让山上的人解馋”,“老烧鸡”到底是“老”烧鸡,对主要领导的指示心领神会,并执行到位。各种会议上虽不见多少盘子多少碗,但香气诱人的粉条子炖猪肉、刚出笼屉的大白馒头可劲吃,吃得这些红旗手、劳模、标兵头不抬眼不睁的,

于书记和“老烧鸡”站在远处观望着这些人在风扫残云,会相对一笑,一个露出满意,一个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顿饺子气得“老烧鸡”骂了好几天。又是劳模会,适逢冬天,“老烧鸡”按照于书记“要解馋”的密令,领着食堂全体人员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包羊肉馅饺子,包好后送到仓库冻上,预备着给山上下来开会的人解馋。最后一餐,众人期盼已久的眼肉馅饺子终于陆续上桌了。要说那饺子,只能用“好吃极了!”来形容,一咬一口汤,汤里带着一个羊肉丸,再沾上点调料,估计和尚尼姑们也挡不住那种诱惑,何况凡人红旗手、劳模、标兵们,面对这样的饺子只恨自己胃小。两盘饺子一上桌顷刻之间就不见,等待着,再端上两盘顷刻之间又不见了。食堂里炉膛干柴呼呼的烧,锅里煮饺子的水哗哗的翻开,就是供不上这边吃。

于书记有些着急,找到“老烧鸡”质问:“你怎么搞的?连饺子都供不上吃了?”

“老烧鸡”不敢吱声,心里也纳闷:“怎么就供不上吃呢?” 就来到餐桌前观察,这一观察就观察出了问题,立即找到于书记为自己辩解:“于书记,你看看去!你看看去!这能怪我吗?机械连的那个杭州小车工领着他们一伙人,光吃饺子馅不吃饺子皮!我有多少饺子能供上他们吃?” 挨了臭训的“老烧鸡”火没有撒完,接连骂了那个小车工好几天,别人他不认识。

“老烧鸡”爱听好话。我们几个惹是生非的哥们那时侯嘴特馋,每逢闻到食堂有香味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流口水,但眼看着食堂有肉有骨头,可“老烧鸡”死活就是不卖给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半夜里窍开食堂仓库的板皮钻进去偷肉吃,还闹出费了好大劲误把一个猪肺子当做猪蹄?偷回来的笑话。再说偷肉吃只能偶尔为之,并非长久之计。虽然我们背后总是骂他、诅咒他,但为了“解馋”,在“老烧鸡”面前倒是递烟点烟的一个劲说好话,见面总是热情洋溢:

“爷们!你累了吧?”

“爷们!你手艺咋就那么好呢?”

“爷们!啥时候有空来我们宿舍,请你喝两口啊?”

一到这个时候,“老烧鸡”便会喜笑颜开,但嘴里仍会骂人:“操!王八犊子的!少来这套!又馋了吧?等有好吃的给你们留点!”

经常给他老人家打打溜须也挺管用的,时不时的卖些骨头棒子让我们回去下酒,说是高温煮熟的“豆猪肉”其实哪来的高压锅?但很便宜的卖给我们,大家凑到一起只管眼前解馋谁管日后死活,吃的照样香,边吃还边磨叨着:“这个老烧鸡,还算够揍!”最难忘的是曾经让我们每人喝到一碗专给领导作的羊杂汤,上面飘着一层油,下面是乳白色的汤,那味道就别提了,要多香有多香,喝羊杂汤时我们曾发感慨:“《窦娥冤》里张驴他妈死得一点都不冤!”

“老烧鸡”的下场不太好。于书记走后,“老烧鸡”依旧还是牛逼哄哄,以至于和后任领导关系很紧张,和身边的徒弟们关系也很紧张,上下都不得烟抽的他在二处混不下去了。困境中的他找到了时任知青办主任的老领导张凤山,张凤山念于旧情把他调到了知青办,安排在食堂。但那个食堂规模远没有二处机关食堂大,“老烧鸡”在那里也不算老资格,在加上年龄偏大,没有人哄着他、供着他,他失去了市场,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光,此后就默默无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