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眸(12)—也是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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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队,战友间的感情是深厚的。然而,在有些部队,战友的构成并不都是会使用“语言”的。

197112上午,当拉着我们这群新兵的汽车驶进昆明军区后勤部杨林农场时,就看见两支黄狗蹲在楼脚旁边,支棱着耳朵、张着大嘴、伸着舌头、瞪着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们。

这就是我们的无言战友——大黄、二黄。健壮、相凶、敏捷、职守是它们的共同特点。

据农场的湖北李老兵说,二黄曾经在边境剿匪中立过战功。它俩都是在边防部队退役到昆后农场的,是农场场长、后勤司令部管理科黄副科长的“宝贝”。它们虽然退役,待遇却较高。当时,我们的伙食费每天是0.42元,它们的伙食费每天是0.60元。有一次,有个新兵给炊事班班长管士兵提意见,说他浪费,把香肠给狗吃。他乐着告诉说:“这不是浪费,是标准,我都没它吃得好。”

大黄、二黄很认亲,我们到农场没两天它们就把几百新兵都记住了。记得110日我们佩戴领章帽徽那天,它俩围着我们来回直转,看得出它们与我们一样兴奋。

我分到连部当通信员后,与大黄、二黄接触频繁了,它们与我也逐渐亲密起来。我每天都要到3公里外的杨林邮局去取报发信,每次它俩总有一个随我前往。我到邮局后,它就规矩地蹲在门外,决不乱跑一步。我搞了个网袋,把所有的报刊、信件装好出门,它就会主动伸直脖子等着我给挂在背上,之后就随在我身前身后跑跑颠颠地回到连队。每次到家后,卸下“包袱”,就围着我边转边哼哼,那是和我要“犒劳”。我就扔起一块糖果什么的,它就用力一蹿,来个“空中接食”,准确无误地吞在口中,而后就趴在地上细嚼慢品起来。那神态,是劳动付出后该有所获,很是自得。

大黄、二黄很守时守纪。晚8点准时上岗,轮流、按时围着农场转悠,凌晨1点到4点,它俩就会与门口哨兵在一起,好像为之壮胆似的。你可以连续站岗,但却不能空岗、缺岗,因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这俩家伙就会发出告警之声。在有人的情况下,如果发现情况你不让他“上”,它会急得呼呼直喘大气,一旦“令”下,它们会奋不顾身地冲向目标,但绝不轻意伤害对方。像我们吃饭时,饭菜摆在地上,它们是绝不去动的。

大黄、二黄是捕蛇能手,就连稻田里的黄鳝被它俩见到都跑不了。一次,我带着二黄去杨林火车站,在路旁水塘边发现一条绿蛇,随着我手的指向,二黄两耳支起,双眼圆睁,一跃就扑了过去,一口就把它拖了出来。只见一米多长的蛇来回乱翻,二黄一伸左前脚就将它牢牢踩住,右前脚几下子就将蛇弄死了,前后不到两分钟。在我们农场,只要你高喊“有蛇”,大黄、二黄都会及时赶来与你共同战斗。有一次傍晚在鱼塘边的草丛旁,大黄被蛇咬了后腿,转了两圈就倒下了。我和司号员罗开林顾不上找蛇,抬着它就往医务室跑。多亏吴胖子大夫,给它又是注射又是输液,终于使它转危为安。静静的夜晚,当它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我守在它身旁时,眼里流泪了。

大黄、二黄爱管“闲事”,老鼠见到它俩就哆嗦,即使老鼠下了鱼塘,也照样被它们抓回来。

大黄、二黄爱和我们玩。几个人、十几个人的鞋子乱扔在操场上,拍拍它俩的“脑壳”,指指鞋子,再指指在场的人,就见它俩来回叼鞋,不一会就准确无误地把臭鞋子摆在每人跟前。大家一给鼓掌,它俩就会摇头摆尾地“舞蹈”一番。如果不给掌声,它俩就会以吠叫表示不满。假如你对他们表示“指责”,它们就会以大叫表示抗议。如果你爱抚它们几下,它俩就会与你蹭痒或贴脸儿表示亲热。大黄、二黄与我们生出了许多生活乐趣。我那时喜欢吹口琴。闲暇时,我的琴声一响,它们俩就会安静地伏在地上看着我。让我感动的是,每当我吹《我是一个兵》时,它们就会立马站起来,支楞着耳朵,显得格外精神。这可能是我们每天都唱这首“兵歌”对它们的“潜移默化”吧!

大黄、二黄虽然无言,可我却知道它们的喜怒哀乐,它俩也对我亲近有加。19715月初,我在昆明呆了5天后回到农场,副指导员普开贵第一句话就说:“小李子,你可回来了,(指着狗)它俩每天围着你的床找你呢,真想你了。”当年7月,我因急性痢疾到宜良58医院治疗14天。当我乘坐火车返回杨林站下车沿铁路走近农场时,老远就看见大黄蹲在大门口。我只是“唉……”了一声,只见它扭头站起,纵身像飞箭一样向我跃来,老远我就听到它的“哼哼”声。离得很近了,我弯腰伸手接应飞奔的它,它窜到我的面前,双脚搭在我的双肩上,伸着舌头就舔我的脸,那种亲热劲,着实让我激动。我正拍着大黄的脑袋让它下来时,二黄也冲了过来,一前一后,把我“撕巴”住了,把旁边走过的路人吓得直叫“快来人哪!”

197186中午饭后,是我们离开农场回昆明的时间。在行将告别杨林之时,我最为难舍的就是大黄、二黄。狗通人性,一点不假。它俩可能知道我们要离开农场,两天之前就不欢气了。每每伏在我的床前,作不耐烦状。任我和司号员怎么与它俩亲近,它们都情绪低沉,分明在表示:你们走了,我们咋办那?那种不舍作别的情绪很感染人。至今我还记得,当我们的汽车起步之时,大黄、二黄一改低迷之态,追着汽车狂叫狂奔了好远好远。我流着泪水频频向我这两位无言的战友挥别……

19725月,我调到后勤部司令部后去了一次杨林农场。老远就见到大黄、二黄趴在操场东边的楼脚旁,精神萎靡了不少。我走近它俩,向它俩拍手“致意”。初始,它俩没感觉似的看看我,无任何表情。当我蹲下来用双手抚摸它俩的头时,它们像梦醒一般,盯着我看了几眼,突然站了起来又与我“撕巴”起来,我又一次感到了它俩与我久别重逢的那种亲情。几个女兵在旁边笑得直弯腰拍手。

197210月上旬,我结束了机要业务训练后,再次到杨林农场参加秋季劳动。那是一个秋雨连绵的日子。到农场下车后我没见到大黄、二黄。经询问才知道,它俩都没了:大黄因为追火车,被轧死了;二黄据说被一个卡车司机给拉走了。听此消息,我不由得流下了热泪。我向同来的司令部首长、战友讲了我与大黄、二黄的往事,大家都很感慨。

大黄、二黄没了,我真的非常痛心。

多少年来,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忘记它俩——我新兵时期的无言战友——大黄、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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