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蒙古及蒙古人》第二卷第四章从归化城经张家口到承德府

日记/阿。马。波兹德涅耶夫

一八九二年四月十七日 星期六

（编者注：4月16日下午1点离开郭家屯，向南进了大北梁峡谷—小沙沟—亚麻沟门—小水沟—岭底下—榆树地—葫芦沟—大北沟门。4月17日上午6点35分，樱桃沟—沈庄—牛圈子村—头道营—二道营—蓝家营—上沟营—西沟—千佛寺，下午2点20分来到了丰宁县城。注：估计头道营……就是现在的北头营—二里营—蓝营子—上官营—盆窑—千佛寺,那时的丰宁县城叫土城子）

丰宁（今凤山）县城很小。它是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才成为县城的。在那以前，如今已是丰宁县城的这片居民区有一个更为人惯用的名字，叫土城子，也就是用土墙围起来的作为旗兵军屯的小城镇。如今这一切在此地的居民中只留下极为淡薄的记忆了，土城子之名也只有很少人才记得或知道。现在的丰宁县位于盆地的正中，在大西河的左岸，离岸边约一俄里远。由于县城离河边这样远，城里的居民根本不用河水，而用井水；他们几乎每家都有井。据我们客店老板的儿子，一个衙役告诉我说，县城里共有1600来户人家，其中包括县城关厢的住户。地方上的主要建筑是四座庙—格萨尔苏默、九神庙、文昌庙、佛爷庙；每座庙都有戏台子，它们看来相当完好。此外这里还有一座知县衙门，他旁边是座巨大的粮仓。县里所有的土地都要向官府缴纳粮税，数量因土地质量而异，每亩耕地缴一至两斗。在紧靠丰宁县的盆地中，每亩地一般都能打十二斗小麦，从这样的收入中农民须向官府缴纳两斗。这些征收到当地粮仓中的粮食，日后在需要时就向承德输送。在知县衙门的另一边是此地所谓“师爷”—即典狱官的衙门，典狱官就是掌管监狱的官吏。此外，在丰宁县城内与这两个机构离得较远的还有一个可说是当地驻防军的机构，里面有二十四名旗兵。统管这些机构的知县、师爷和千总都是这个城里的最高长官。在他们的衙门里有一大批下级官员。例如知县下面编制内和编制外的所谓“衙役”就有五百人左右，他们的任务是警卫县城、传递文件、对被告人施行刑罚、护卫知县巡察等等；师爷手下也有不下四十五名的差役，只有千总手下是二十四名旗兵。所有这些当差的都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子，不管到哪家人家或店铺，人们都得给他们行跪礼，这个场面我也是亲眼所见；至于衙门里的那些书吏，就更不用说了，简直趾高气扬到了极点；而且所有的人，从知县到最下级的衙役全都收受贿赂。比如知县就有这个规矩，他的下属人员在每年的四大节日、他的生日、他到任的周年纪念日，以及每当有什么人补缺或调任时，都得向他送礼。其他的官员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也照此办理。店主告诉我，为了让他的儿子当一个编外的衙役，他就向知县付了三十两银子；后来把他划入编内，又给知县送了一百两银子，并给知县夫人送了一匹细薄棉布做衣料。不过这位当父亲的可算是心满意足了，因他儿子现在每年的收入不下三百到三百五十两白银，而作为一个低级差役，每年送给知县的礼物也就五十两。店主说，当官的这种勒索成了他生活困难的主要原因（可是别人因他儿子的勒索也不胜其苦，店主就不想了）。捐税也是不轻的：城里主要街道的地税是每亩二十两，非主要街道是十五两；关厢的十两。此外还有其它的杂税，如维持庙宇、供养更夫戍卒、收容贫苦孤儿等等，都要派捐。在丰宁县盖房屋既难又贵，盖一间房屋至少要二十五两银子，主要是由于木料缺乏，而木料缺乏的原因并非是县城周围没有树林，二十没人经营木材生意，都认为这是郭家屯人干的行当。这样，丰宁县的居民几乎连一块木板也要到郭家屯去买，结果他们买的木料至少要贵百分之二十五，而丰宁县周围的农民几乎人人都是砍伐、加工和贩卖木材的；但他们的木材全都运到郭家屯去，而不是运到丰宁县来。我的店主说，这种情况是人们的习惯造成的。但农民们说，他们认为把木材运到郭家屯去上算，因为那里的木材商人总是会收购这些木材的，而且价格也是固定的；而在丰宁县即使是需要木材的人也都是装作不买木材也行的样子，结果在衙役和买主们的压力下你最后总是亏本卖给他们。

丰宁县是个很小的城镇，它的居民不超过九千到一万人。整个城镇可以说就在一条极长的街道上，两侧的胡同尽管也不少，但都很短，只有五六家人家。主要的那条街上几乎全是客店、车马店和店铺。这里的店铺有一百一十四家，它们全都应算作是个小铺子，因为其中没有一家是专干一行、做大生意的，每家铺子都是卖些杂货。据说这里也不可能有别的买卖。丰宁县的位置离长城不远，有钱的人都是到长城以内去购买大批物品；而对一些男的才买得贵重物品，所需毕竟极少。因此这里的大部分店铺都是既卖布匹、服饰用品，又卖金属器具、茶叶、糖果等等。这些商品的价格我知道的不太多，但它们总的来说不仅比呼和浩特、甚至比张家口都要低得多。这里能见到的外国棉纺织品有：

花旗人头粗洋布—每匹价格不超过三两，次等粗洋布低到每匹二两；

花旗飞龙细纹布—每匹三两三十分，次等的每匹三两；

白漂布，二尺九寸宽，每匹卖五两四十分。这种商品为何贵的如此出奇，我尚未弄清楚。

其它纺织品，如毛纺织品以及毛线和粗毛织品，卖得就很少，不少店铺里压根就没有这些品种。店里的伙计们常常不知道整匹布的价钱，而只知道每块长衫布料或每尺布的价钱，由此可见买卖小到何等地步。尽管如此，这些商品仍比张家口和呼和浩特的便宜，如一块褡裢布（斜纹布）的长衫布料，在丰宁县的价格是七钱，合当地的钱一千一百文，细洋布每尺六十文（约合我国八戈比半）。规模大的可以买到长衫料子的店铺在丰宁县约有二十家，他们的货物来自天津、通州，但主要还是来自北京。通常每年只在深秋季节才去办一次货，因为那时农民们都打下了粮食，可以从他们那里零星地收购到相当数量的谷物和面粉。丰宁县的商人们把这些粮食带到北京去，在东坝或东直门卖掉，再将卖得地钱在北京买进布匹。由于货物的批发价总是要便宜一些，因此丰宁县的商人们一般都是两三个人合成一伙，合资购买一批货物。每伙商人从北京运出的货物约有一百个骆驼驮子，几乎所有的商人都是如此进货的。据大家说，只有一家属于北江兴商号的店铺不是当地商人们合伙经营，而是带着现钱从丰宁县出去买货。人们都认为它是最富有的店铺之一，可是当我走进这家店铺时却并未发现她有多少特殊的地方。它所属的商号同时也在天津营业，因此它的商品花色品种也就多些，存货也就充裕一些。但要说起这家店铺所有的商品数量来，应当指出，他每年买进的布匹及各种其它零售杂货最多有一百二十个骆驼驮子，即将近一千七百到一千八百普特，其中还包括用来架锅的三角铁架、铁钵、铜器、瓷器、石头器皿等这类重量大的物品。北江兴店铺在丰宁县主要做茶叶生意，其中进货最多的是香片，因为当地汉人饮用的就是这种茶。北江兴店铺一年所进的茶叶总共不超过三十个驼子，即一百二十箱左右，而在这里卖出时则总是以斤为单位。根据茶叶的质量，每斤的价格由四百五十文到八百文不等，约合我国钱币七十戈比到一卢布二十戈比。这就是说，丰宁县最富有的店铺每年的进货总量不超过一百五六十个骆驼驮子，而且据说多进货也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丰宁县没有任何转口贸易，而当地的消费量又有限，商品再多也就卖不出去了。货物从中国内地到古北口的运输线路在谈到郭家屯时就说过。从这里到古北口的路程是：清晨从丰宁县赶车动身，一般都是第一天到波罗诺打尖，晚上到兴州过夜，第二天中午到十八盘梁，晚上到三岔口宿夜，第三天近中午时就到古北口了。丰宁县与中国内地的来往几乎没有其他的道路。这里的商人在极少的情况下偶尔也到独石口去贩卖丰宁县产的鸦片，但最远也就是到独石口了，由于往这边走的都是轻装而行，因此到独石口也是只需两天半，很少是用三整天的。沿途的落脚地为：王家营（三十里）、洋井子（四十里）、大阁（四十五里）、西新（四十里）、独石口（六十里）。丰宁县的鸦片都种植在城关及其附近地区。它在商界的专门名称为“黄姑屯”，成色很次，每两价格四百到四百八十文。

除了向独石口销出的鸦片和向华北地区销出的粮食以外，丰宁县再也没有输出的东西了。在本县牲畜普遍不足的情况下，毛皮在当地就全部售尽，而其它物产这里又没有。至于粮食贸易则嗨应当说明一点：除了那些小商人把谷物和面粉直接运到北京去换取他们所需要的货物外，还有四家专门做粮食生意的大商号。我甚至连这些商号在城里有没有店铺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主要做批发生意，向外地输出粮食，他们的主要活动是因此都在城外的办事处和栈房。这几家商号在丰宁县算是第一流的商贾了。在贸易额大小方面堪舆其相比的仅有六家批发酒商，他们也都是开设栈房，而不是开设店铺。在中国人的概念中，还有兑换铺和钱庄也总是被看做是有钱人开的，在丰宁县共有两家。但它们在这里的业务很有限，几乎只是把银子兑换成铜钱，即制钱。我在丰宁县时，这里的制钱行情比张家口的低，每两银子是一千五百五十文，张家口是一千五百一十四文。

在丰宁县也和在每个中国城市一样，店铺同时又是作坊。如做棺材的、做木器的、做铜器的以及其他手工业作坊。据说这里最吃香的就是染坊，他们在城里有三家，而几乎所有的外国棉布运到这里来的时候都是没有染过的，因此染坊里的活很忙。

丰宁县的居民十分使人厌烦，并且不懂礼貌。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整个期间，人群都始终拥挤在我们客店的院子里想看我们。我们房间的窗户简直被统统撕破了，因为每个人都想往里看，每个人都在代替玻璃的窗户纸上为自己捅一个窟窿。店主人对这一损失十分心痛自不必说，就是我们对这种死乞白赖的纠缠也感到很不愉快。最倒霉的是，冷风网我房间的破窗户里嗖嗖地吹了一夜，害得我眼睛受了风，害起眼来。第二天，眼皮上都糊着干眼屎，我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眼睛里则疼痛难忍，烧得很厉害。我动身赶路时只得扎上手帕，一路上我成了半瞎子，18日、19日和20日的日记几乎就没写。每次一到客店，我就把含铅的药水敷在眼睛上，一直躺着。20日下午5点15分，我们到了热河。

注：本人最近从内蒙买到了一本《蒙古及蒙古人》一书，书中记载了俄国旅行家到蒙古、热河、察哈尔、北京游览观光的风土人情，虽然是游记，但记载了中国当时的社会情况和城乡面貌、商业、民情，游记中难免对中国人有些偏颇看法，但对喜欢历史上的中国还是有一定的参考意义！本人下一篇将发表《承德（热河）》，欢迎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