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担架             

        在我下乡的村子里,民兵连长的家和知青宿舍离得很近,虽然不是一个生产队,但是关系处得非常好,每当他家里的嫂夫人做些什么好吃的,就隔墙喊道,今晚别做饭了,到这来吃来吧!不用客气,不用推辞,答应一声“哎”就可以了,就和自己的亲哥哥家一样,收了工,就直接奔他家去了!要说嫂夫人也怪,一辈子生了五胎,每胎都是双胞胎,还都是闺女,可惜的是每胎只成活一个,每胎生产时也都是大出血,都需要人迅速抬往二十里地外的凤山医院抢救!如今,民兵连长的五个姑娘早已长大成人。记得那年好像是第三胎的时候,正是冬天。吃完晚饭,山村里没什么事,到小队记完工分回到知青小屋就睡觉了!刚稀里糊涂的睡着了,就听不知是谁敲窗户,连长的夫人又大出血,孩子还没生下来,你们赶紧起,大伙给送凤山医院去!就这样,我和同是知青的民兵副连长毛振兴赶紧起炕,穿好衣服,到连长家一看,几个年轻力壮的社员正帮助往外抬嫂夫人,放到门板上做成的担架,四个人一组,两班轮换。一路上磕磕绊绊,抬了八里地,就到了现在的隆凤公路。那时的隆凤公路还是坎坎坷坷的丘陵大车道,高低不平。又是夜间,前边的人手拿着马灯照亮,担架旁边赤脚医生也跟着跑,担架后边是马车跟着。当时我很纳闷,为什么不放在马车上,还让马车跟着,因为大家都很着急,没功夫去问。大家连跑带颠,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凤山医院,医生说,多亏你们来的及时,再晚来一会儿大人和孩子谁也保不住了!后来他们出院了,我才知道,又是双胞胎,只保住一个,还是女孩!我又问问,那天晚上,有马车,为什么不放在车上,还得人抬呀!民兵连长大哥哈哈一笑,那颠簸不平的道路,这样的病人不是越颠越厉害吗!       

     无独有偶,1970年,我随战备团到丰宁大坝梁修路。我们连的两名放炮员,一个姓付,一个姓宁,在放炮时被炸伤,都伤在了头部,全连出了两个担架,8个人一组,30多个人轮流抬着从大坝梁一直送到黄旗医院,那也不是路,都是山间小石头路,正是炎夏晌午头,干了半天活,谁也没吃上饭,傍收工时出的这事。大坝梁离黄旗有二十里地,也是把大家累得衣服都湿透了,大家一边抬,一边哭,等抬到医院,谁也站不起来了,又渴又饿又累!最后,又用汽车把放炮员送到丰宁县医院,虽然是伤治好了,但眼睛却永远看不到了,脸上留下了黑黄相间的雀斑,两个人都二十多岁,没有结婚。 有一天,连里派我去丰宁县医院看望被炸伤的放炮员。那时从大坝梁到黄旗二十里地,没有班车。从黄旗到丰宁还有八十里地,只有一趟班车,发车时间在早上8点钟。我早上6点钟就起来,连脸都顾不得洗,就往黄旗走,紧走慢走,走到黄旗两个来小时,到了黄旗汽车站,只见班车刚出汽车站,我怎么摆手,车也没站!无奈,三条路,一是走着到县城,还有八十里地;二是住在黄旗,明天再走;三是回工地,明天再赶早来,可是一来一回就是六十里地,再有二十里地也到丰宁了!这时还有两个一个连的民工,要回家探亲,也没赶上车,我们三个一商量,走吧!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就甩开大步走了起来!正是夏天,一路上瓜园很多,见到瓜园,给一角钱,三个人就吃个够。下午四点多,我们终于走到丰宁县城了!我到县医院看望伤员,只见隔了一个多月的两个放炮员,眼睛还被蒙着,脸上黑乎乎的一片!他们俩知道我来了就哭了,我说是连长指导员让我看看你们俩来,怎么样了?有什么事吗?他们说,就怕眼睛瞎了,将来恐怕连对象也搞不上,这个炮放的真倒霉啊!不知将来怎么安排我们。我说,这事我可不清楚,国家有政策,按政策办吧!以后究竟是怎么处理的,我还真是不知道,但那时的赔偿肯定低!       

      那时在三线烧水用大锅!有个二十多岁姓张的年轻人专门烧水,我在食堂烧火做饭,工人们都上了工地。那天上午,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姓张的正在给烧水大锅搭棚子,锅里的水正烧着,要开没开。姓张的一脚踩着锅沿,一脚踩着锅台,一只手拿着钳子,一只手拿着铁丝子,正在把铁丝子绑在木杆子和荆芭帘子上的时候,只听妈呀一声,我赶紧就从厨房往外跑,只见这个姓张的一条大腿在锅里,一条大腿在锅外,我赶紧使劲一拽他胳膊,他自己也一使劲就把大腿从锅里拿出来了,我赶紧搀着他到厨房办公室里,把裤子给他一脱,整个一条腿的皮都随裤子掉下来了,我赶紧跑出去到卫生所把王大夫找来看看,王大夫说不行,我只能给他简单处理一下,烫伤面积太大,赶紧送县医院吧,就这样,又赶紧组织起10多个人送往黄旗找汽车到县医院,这次我没跟着去,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有一个小学和初中的回民同学,叫金成立,初中毕业后,就回乡参加了生产劳动,也算是回乡青年吧!听说是有一年,他也就十八岁,出民工修路,忘了是在什么工地。他有天早上对排长说,我今夜里做个恶梦,梦见我掉进了万丈深渊,还没有人救我。我今天很不舒服,就不想出工了。排长说,那你就在宿舍里休息几天吧,哪天想上哪天再上。就这样,金成立在宿舍里呆了两天半就呆不下去了,上工去吧!到了工地,他推起双辕的小推车推起土石方来。他推着重车下坡,推着空车上坡,正在上坡时,从上边下来一辆重车,一直就向他撞来,他一躲没躲开,一个推车辕子就撞在他的心口窝上,当时就倒地昏迷不醒。工友们赶紧放下活计来看他,掀开衣服一看,只见他左胸一个比火罐子还要大的紫黑色的拔火罐子印,这时他还呼呼地直喘粗气,但已人事不知,大家赶紧找担架往医院送,据说没送到医院,半道上就已停止呼吸!可怜的十八岁青春就失去了生命!据说,后来民兵团给他家送去了四袋白面就算了!那时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值四袋白面!可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