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记录历史,上下数千年,数字记录时间,地球数十亿年。地球没有人类先有了动物,有了它们才有了和谐自然。

  我误闯过狐狸的神圣领地,与之有了一面之缘,谁知又人为的与它牵扯出许多故事。源于五十多年前的一次巧遇。

  那年我六岁,二舅牵着毛驴接母亲和我回棠树沟姥姥家。毛驴驮着我迈着一二三四欢快的步子,趟过潮河,翻过群山,穿过丛林,三个多小时的行程,它步子逐渐变得迟缓。

  初识大自然,我目不暇接,无比快乐,意想不到的是还遇见一只漂亮的白狐狸。

  二舅压低声音说:狐狸。

  母亲小声说对我说:狐狸。

  山里太静,静的不敢大声说话,恐惊动了它。二舅挡住毛驴眼睛,拽紧缰绳。我们三个人望着对面山岗突然出现的白狐狸(白脸,白颈)。唏嘘,惊讶,惊喜。

  它也歪着头看我们。

  白狐狸瞟着媚眼,有些凄楚有些动人,它的眼神与我明媚的眼神相交。那一刻,白狐狸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燕山山脉,峰峦叠翠,森林莽莽,鸟语花香,也是狐狸美好的家园。白狐狸可窥见打猎的,砍柴的,赶路的,很难遇见穿粉红衣服,扎粉发带,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它望着我们一动不动。难道它太寂寞,迷恋万绿丛中那一点粉红,还是眼前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对它构不成威胁,才媚媚地注视。

  世界之大,却在这一天的这一刻,白狐狸神秘地从林子出来与我们相遇,在它修行的漫长岁月,我踏进了它的领地,它一年四季的庇护地,与它完成了一次邂逅。

  二舅吹口哨,它不动。

  母亲喊,它不动。

  对视了几分钟,白狐狸拖着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恋恋不舍地翻过山岗,消失的无影无踪。多年以来,只要涉猎关于狐狸的内容,我记忆中的它,便跃上心头,浮现眼前。

  1976年,我上山下乡,将户口迁到棠树沟,又一次来到这里。几十户人家一百多口子人,安稳地生活在小山沟里,社员出工干活,俯身把力气用在打理庄稼上,平静的日子生不出故事。谁在山里看见狍子,獾子,都会添枝加叶地吹嘘一番,村里没有打猎的人。二舅家院子西北角的小屋有碗小米,插三柱香,供奉狐仙,黄仙。听二舅说他上山放羊,又见过两次白脸白颈狐狸,说有一段时间还老梦见呢。应该还是我和母亲遇见的那只。狐狸在人们眼里有灵性,神秘色彩较浓,认为善良的人它才走近,这是供奉的原因之一。

  动物有灵性,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在,它也在,你不在,它还在,你看不见它,它却能看见你。甚至有人得了古怪的病,或家里不安生,都与某种动物联系起来。人们懂得了敬畏与尊重。

  世世代代薪火相传,老祖宗留下来的训诫:种善因,得善果。也有不信邪的,外村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人,冬天,下了大雪,就到山里打猎。早晨扛着猎枪进山,下午出山,村里几个闲人,瞄着他从沟里出来,有时枪上挂只山鸡,有时挂只兔子,多数时候空手而回。没人上前跟他打招呼,觉得他掠走了别人山里的动物。

  那年,数九的一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满世界耀眼的白,他背着枪进山了。山里有兔子脚印,山鸡脚印,忽然他发现了稍大的陌生脚印,狐狸?他警觉起来,顺着脚印从上午追踪到日头偏西,大山腹地,脚印乱了。他判断狐狸窝在附近,便蹲坎子下观察动静。一会,远处树林出现一只红狐狸,这是他第一次遇见狐狸。惊喜,紧张,紧张地有点颤抖。夕阳刺眼,白雪刺眼,狐狸在眼前晃动。他眼冒金星,两眼流泪,举枪,砰——声音在山谷回响。一流庄稼人,二杆子猎手,枪声晚了3秒。狐狸凭嗅觉早已发现了他,怯怯的眼神看透了他的恶意,举枪瞬间,狐狸蹿上山岗。

  猎人定定神,朝山岗走去。枪背在身上越发沉重,累了,饿了,深深的雪窝子走起来吃力。他想起聊斋,小时候老叔给他们讲《聊斋》,聊斋里的狐狸被救变成人来报恩。他在山里寻找,聊斋里的狐仙,扰乱了他的情绪。

  不知不觉他爬上了最高峰,山那面沟壑纵横,丛林密布。忽然山风四起,呼呼作响,吹凉一身热汗,后背开始冒凉气。他往回返,风刮着雪粒子打着旋飞。他还想侥幸再遇见狐狸,也许神经太紧张,树林子里仿佛出现了很多狐狸。

  傍晚,村里几个人在当街说话,说没看见打猎的人出来。几个人沿着他的脚印往山里找,找出几里开外,看见他双手伏地,做狐狸状,在雪地转圆圈。

  回家他对老伴说,遇见那只狐狸我就心慌,把枪收起来吧。

  他是山里最后一个猎人。他的故事常被人们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