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旗 杆 轶 事(上)

  常胜春

  小旗杆从诞生到现在有三百多年了,历史悠久,流传着很多有趣的故事。话说顺治、康熙年间,朝廷陆续在人烟稀少的丰宁设守备营,如后营房、南辛营、五道营等沿袭成了地名。驻防的八旗军把守关卡要道,安顿妻室子女,营地逐渐成了村庄,有了上黄旗、塔黄旗、镶黄旗等乡村地名。蒙古族首领葛尔丹大肆叫嚣:“长城以南归康熙,长城以北归葛尔丹。”朝廷设军营建关卡,防御蒙古进犯,遏制沙俄。

  京城的满族旗人,退役官兵及家属来大阁圈地盖房经商。几个穿长袍的先生,在大阁东转转西走走,指指点点,选择了正对着东山的这块风水宝地,设计规划,大兴土木。

  县城以外的人来县城,说上大阁,大阁是全县的中心。大阁街的人购物逛街,说上小旗杆,小旗杆是大阁的中心。当然,这种说法是县城从凤山迁到大阁以后的事。

  小旗杆由东西走向的后街与南北走向的西街构成了丁字街。丁字街被商铺包围,成了中心街。康乾盛世,国泰民安,街上一杆杆满族彩旗迎风招展。贵族、乡绅及京、津、晋、内蒙等地的商人来此经商,小旗杆逐渐繁华,从此,名声在外。后道、东街、前街与小旗杆形成棋盘街,众多商铺,住宅集中在这四条街上。各种商铺的招牌幌子色彩纷呈,高门大院一个挨一个。

  小旗杆与大清朝在岁月的脚步声中,起起伏伏,留下历史的记忆。

  乾隆年间,北京八大商号之一的协成祥来大阁办分号,一次,协成祥大师傅去南栅子外看庙会,到了晌午该做饭了,他越过用绳子拉的男女分界线往外走。执勤的清兵看见后上去阻拦,他们发生了争执。大师傅颇有功夫,几个清兵与他对打,不分上下。协成祥接到报信,出动一百多人增援,手持单刀、双节棍与清兵对峙,并扬言要去北京报官。这阵势把看会的人都看傻了。清兵头一看,来者不善,命令:撤!

  大阁南近北京,北依大滩坝上草原,草原成群的马、牛、羊、驴经过大阁,赶往南边大厂牲畜市场交易。有句老话儿说:“赶晚不赶早,天黑住大阁。”外地贩盐的骆驼帮,贩粮的牛车队,贩运布匹、棉花、茶叶等杂货的马帮,漕运等都住在大阁。有些货物拿到小旗杆交易,有的只是站站脚,点一卯。大阁有客店几十家,大车店几十家,常常人满为患。

  客人走进客栈,伙计笑脸相迎:“请问,您,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的吃完饭休息一会就走,住店的人享受洗脸水、洗脚水伺候。棚子里的牲畜店家负责添草料。

  最热闹的时候还是过春节。家家扫房,贴对子年画窗花,置办吃穿用的年货。三五十里,百八十里坐车的,骑马骑驴的,地走的汇聚小旗杆。

  市场品种齐全,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到了饭口,进饭店要一屉热气腾腾的莜面窝子,肉丁蘑菇卤慢慢吃,听邻桌的两个人吃着荞面饸饹,不住嘴的瞎勒勒。

  一个说:“今儿早上从大门洞出来,呲楞滑个仰巴扎,把手摔秃噜皮了。”

  另一个说:“夜了个,把嘎拉哈放旮旯,今儿个拉忽了,没拿。早饭,吃俩乌噜巴图的大饽饽。”

  清末民初,战乱频发,大阁的商号纷纷撤离或倒闭。南北菜园子,东西菜园子的菜农及四乡的菜农开始种大烟。有一首谜语:“外国走进一女流,三色鲜花戴满头。摘去鲜花露粉面,一把刀具来割头。头儿虽然未割去,不言不语泪自流。”大烟果熟了就得及时割,不割就老了。大阁割大烟的季节务工人员几千人。戏班、马戏、耍猴、拉洋片、木偶戏等都来演出。不管驴棚马圈碾道磨房都住满了人。有一高家,家道殷实,人称高大爷,他一天不在家吸烟,家里养的百灵鸟,蝈蝈都没精神,不鸣叫。他成天打发人去小旗杆换大烟膏。结果,大爷成了大烟鬼,败光家业。

  解放后,国家对商铺,住宅进行公司合营改造,商铺充公,那些大宅院住进了老百姓。小旗杆只有两个国营的坐西朝东的副食门市和街对面的转角百货部,周边还有一些公私合营或私人的门市。如饭馆、理发馆、粮店、铁匠炉、烧饼铺、裁缝铺等。

  小旗杆的交易市场从未被取缔,一年365天,天天是集,有人卖就有人买。

  孙书森胡同里的胡家大姨说,她小时候看过枪毙人的。两个光棍游手好闲,以盗墓为生。“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们神出鬼没在夜里,与鬼打交道,少有人认识。

  一次,二人将盗来的被子褥子棉衣摆在小旗杆卖,颜色蓝的瘆人。两个人灰头土脸,贼眉鼠眼的一身晦气,两天没开张。被盗的墓主后人发现报了官。警察暗访跟踪取证,轻而易举地破了案。在他们的住处搜剿了银元、镯子、铜钱、九连环等赃物。二人交代了一件件令人发指的秘密。结果,挨了枪子。

  记得我小时候,正月十五元宵节,办会的都在小旗杆打场,龙灯、狮子、旱船,高跷、二贵摔跤等等,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正月没事,找乐子,年轻人跟着办会的走。我和后街的几个玩伴穿过西旮旯追到西栅子外看打场,九龙桥看打场,石碑楼子看打场,转了半个大阁街。看会的人越聚越多,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玩累了,我们穿过后道菜地、元太永胡同回到后街。几个男孩子在大门院门口说话。大门院是大地主闫华庭的宅子,后门在后街,跟我家斜对门,前门在前街衙门后身。大门院后来改成针织厂,县革委大院,再后来是大杂院。那几个孩子见了我们,一个说:“着火了!”几个人一溜烟地跑进孙书森胡同。论辈分我叫孙书森姥爷,姥爷家的院子特别大,一片樱桃林,小时候我没少摘樱桃吃。他们几个跑得快,从院子的西北角墙头跳过去没影了。我们也跟着跳墙头,墙那边不知道最早是哪个地主的大院,,后来盖成家属院。从大院出来是后道,由后道拐弯奔小旗杆。巧了!小旗杆路南真有一家着火了,房上浓烟滚滚,街坊邻居拿铁锨的,拿水桶的帮着救火。后来知道几个男孩子使坏搞恶作剧,溜了我们一大圈,竟然......

  西旮旯住着一个叫老毛的人,后脑勺刘一绺头发,爹妈死了,他跟哥哥嫂子过。我记得他,他没事在小旗杆瞎转悠,见谁都嘻嘻哈哈,给他半截纸烟,他接过去抽两口,张嘴吐圈圈。一帮闲人跟着叫好,有人招呗他,说:“你叫我爷爷。”

  “我爷爷死了。”他笑呵呵地吐圈圈。

  “你不叫,我揍你。”

  “你揍我,我哥揍你。”。

  一天,他在小旗杆摆起地摊,把门帘铺地上,上面摆着有喜字很新的红绿被子、枕头枕巾、暖壶茶缸,学着别人的声调叫卖:“卖了,卖了。”看他出洋相的人越围越多,知道他离挨揍不远了。

  他哥中午回家,发现少了东西,莫名其妙,出门碰上打酱油的张大爷。张大爷说:“老毛摆摊卖货呢。”他哥全明白了,气得脸通红,大步流星来到百货部门口,挤进人群,揪着衣领把他拽起来,嘎嘎俩嘴巴。

  小旗杆是繁忙的,上学上班做工务农购物的人,从它身边走过,迎来送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改革开放以后,县城中心北移,发展日新月异,新修的大道成网格状,四通八达,高楼鳞次栉比,超市宾馆酒店星罗棋布,轿车川流不息。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新时代。

  小旗杆老了,像一位淡定的老人,默默地守在那里。

  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逛过门市,理过发,买过烧饼,或者只是路过,都留下了朦胧与温馨的记忆,留下了与小旗杆难以割舍的情怀。

  一年,两年,甚至几十年,无论走多远,心中都有一份牵挂与关注。还有常常响在耳边的一声声吆喝:磨剪子来抢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