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十天末了,孙桂英真的抽出时间去大眼皮焦劲家,谁劝也没用。焦劲家在大沟里半山腰,叫老鸹梢子,没路,是骑驴上去的。孙桂英?这么大头一回骑驴,任大强还特意往驴背上加了条褥子,叫孙桂英侧身往后靠驴腚上坐。孙桂英心说那么可就像乡下小媳妇回娘家了,走了一会她一骗腿,就像骑兵那么骑了。这回她不光自己来,她还把杨主席和老焦还有任大强都叫了来。杨主席说要进城为那50万请人喝酒蒸桑拿,老焦则要去法院说明情况,防止那40万给冻结了,任大强有个外甥结婚要去喝喜酒。所有这一切,都让孙桂英给挡下了,她如今也变得不温良恭俭让了,说你们甭管有多急的事都给我放下,都跟我去老鸹梢子,除非我这会儿嘎吧死了。她这么一说别人还能说啥,都只好乖乖地跟着。老鸹梢子这地名挺邪乎,一听就知道得有多偏僻。孙桂英问杨主席和老焦去过没有,回答都说当然去过,但起码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孙桂英鼻子一哼说二十年前还理直气壮还当然,纯粹俩官僚。她又问大强,大强说他也有小二年没进那条沟了。孙桂英数叨说那你村主任作咋当的,那么不接触群众群众能没意见。大强分辨说焦劲那家伙可不是啥好群众,一会你见了就领教了。孙桂英说我不信他还能把我吃了。老焦说孙乡长你今天是不是吃啥药了,咋这么大火气。孙桂英说我吃炸药了,小心炸着你们。结果就说得其他人都不吭声哑巴了。孙桂英心里忽拉一下这个乐哟,怪不得当头头的爱发火,敢情训斥人真痛快呀,看来有空儿还得跟春玲子多请教,那小寡妇肚子里有真货。

 

山高路窄,孙桂英在驴背上骑了一阵觉出有点难受,主要是身下太硌得慌,有点像骑在立起来的门板上。她想下来歇歇,可回头一瞅,老焦和杨主席都沉着脸骑,嘴里还不时吆喝让驴快走,而且他们还没人牵,不像自己前面还有大强给拽着缰绳,她就不好意思说啥,心里坏啦刚才把人都得罪了,这回说啥也得坚持住了。忍了一阵两条当啷的腿发麻不说,裤档下都木了,费大劲想挪挪身子却挪不动。她强忍着笑笑说咱们可别带着成见去看人家。意思是只要谁一答声,她就说咱停下商量商量。可老杨说你就放心快走吧,道远着呢。老焦则往驴腚上给了一拳,说走你的呀,找揍呀。大强在前加快脚步,说您坐稳了可别出溜下去。约模走了个把钟头,孙桂英实在忍不住了,小声说这驴背咋跟刀背似的。大强瞥了一眼身旁立直立陡的山崖,把话又咽回去了,他是怕一不小心把驴给弄毛了滚下去。不过,这时也容不得他再说什么,迎面有人在喊,你们干鸡巴啥来啦!孙桂英一眼就认出一片黑松林前挡道的正是那个大眼皮焦劲。让她更紧张的是,那焦劲手里有个明晃晃的家伙,让日头一照一闪一闪的刺人眼,没错,那是杀猪的尖刀。大强一把就拽住驴喊你想干啥,你想进大狱呀,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过去你咋闹我也没为难你,你别以为往下就干啥都中了,这回你要把孙乡长吓个好歹,看我不把你突噜成你见天整的没毛猪才怪呢。老焦也喊,大侄子你可别胡来,共产党的天下可不许再出胡子(土匪),你拿刀劫道可是犯重罪。杨主席则叫孙桂英说咱不能和鲁人致气,你别冒这险,咱们回去,我让派出所来人收拾他。孙桂英一瞬间心里还真是砰砰紧跳,气喘得都费劲了。说老实话,虽然体验到乡镇工作有些难,但万万想不到还会有这种难法,这简直是要人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