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老屋
□何申


  听说大佛寺前开拆了,我与夫人去党校看看。一看,大门口的红楼拆得没了顶子,有点可惜,这楼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的,保存尚好。再看院里,办招待所的“新楼”(1976年我毕业分来,时此楼刚建成,就称新楼)已彻底没影了,大礼堂也露天了。说这话是一个多月前的事,现在应该全拆平了吧。此外,还有一片家属院。

  1978年国庆节前至1982年春天,我在党校家属院住过三年多,住最后一排平房,两间,后窗户对大佛寺售票处。开始党校、财校、大佛寺之间都没有墙,以菜地象征着界限,四通八达。大佛寺门票五分,跟把门的熟了可随便进。不过那时庙里破烂不堪,没什么游人。再者,上下班不能迟到早退,星期天有点空还得劈柴砸煤洗衣服带孩子做饭,哪有空去闲逛呀。

  党校家属院除最后一排都有挺宽的院子,能种几畦菜。最后一排是新建的,地方紧张了,只能圈个小院放点煤柴。那时还办着“五七”干校,有大车、牲口就在这排房子的西头圈过。据说这排原来盖的是饲养棚,后来干校撤了,就改盖住房。正赶上我们几个年轻人结婚,每家就分了两间。两间房使用面积有30多平方米,也没啥家具,挺宽敞的。屋内有上下水,大灶土炕,还是正房,吊棚,看着挺好。到冬天出了问题,太冷,怎么烧都不行,后墙全是白霜。原因一是这房后没有任何挡头了,西北风吹个正着。二是这房顶长方瓦片下,没泥,直接铺在一层油毡上。我上去看过,透亮的,跟前几排老房小瓦坐在泥上没法比。那年腊月正赶上好几家女士正坐月子,冻得大人闹孩子叫。我家那炕又不好烧,炉子压不住,天天生天天灭,煤石掏出一大堆。后来一赌气不要这破炕了,把老婆孩子送回娘家,我就拆。我的老天,原以为没多少东西,一拆可坏了,那么多土呀。也亏了年轻力壮,一个人硬是给运光,然后请人搭道火墙,好烧了,还能炮小孩衣服,睡木床,屋里能待住人了。

  天暖了,孩子也到56(产假)天了,当妈的上班,孩子没处放。党校领导不错,找两位大妈,在西头两间就办个托儿所。大妈人好,就是有一位抽烟,卷大炮抽,孩子们也跟着吸。那时也没那么多讲究,抽就抽。我夫人在市里上班中间回不去,由我喂奶。学校净开会,领导讲啊讲,讲到该喂奶了,几位孩子妈看我,我站起来就走,身后半个班,领导看看,接着讲他的,喂了奶回来,才讲到第二个大题第三个小题。

  我教哲学,在新楼四楼大教室讲,课间休息往家跑,冲奶粉拿衣物什么的,再去喂孩子,喂得差不多,放下再往四楼跑,接着讲。有天上台了冒汗,掏手帕,觉得不对,幸亏低头瞅,是孩子的湿袜子。

  红楼是砖木结构,抗震,1976年冬天住那里。那时整个学校不过三四十人,有家的占多一半。不开班时,闲房有的是。红楼楼道又窄又高,楼板踩上嘎吱响,夜里有点吓人。白天就没事了,图书室藏书的屋里不开窗,一股子书霉味,我爱闻那味,钻进去就不想出来。尽管单身汉生活很自在,但成家立业还是让人羡慕的。经过一番努力,很快都各有所得,前后脚地奔进家属院,天天听大佛寺的飞铃声。

  春天的太阳升起来,家属院的空气清新湿润。孩子们跑来跑去,令人感到生活正在走向美好。买来一车柴木,竟有几块板子,借来锯和刨,就学木匠活打沙发茶几。没有弹簧,就去大礼堂,那里堆着好多老式旧书桌,还有破沙发,拽下几个弹簧。于是家里就有了新沙发,屋里像点样。再往下就一边哄孩子一边看小说,看得不过瘾,干脆自己写得了。写了就找个大信封剪个角往外寄。然后就等回音,一个人在一个大办公室,写毛笔字挂一墙,办书法展似的。后来被找去谈话,意思是你是很好的教员材料,不要三心二意的。再往下与老同志在一个办公室了,处处都很谨慎从事了。

  女儿三岁了,一天晚上抱她去小铺买东西。夜色里,她喊:灯灯!前方有盏亮灯。我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不久,我不管不顾地搬到市内,尽管只是一间十平方米的房子,但门外就是大街,车多,头上有一溜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