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的女乡长 何 申 第一回 立冬,刮小凉风。孙桂英到马营子乡当乡长差三天一个月,跟人大杨主席、副乡长老焦一起到焦杖子村,也就是老焦他家那村检查工作。晚饭是老焦安排的,在村部旁春玲子办的农家小饭馆里吃热浆水豆腐,豆腐没上先上四个小菜:一盘碧绿的拌苦里芽,一盘冒红油的咸鸡蛋,一盘雪白的凉拌粉,一盘金黄的炸小鱼。老焦人熟地熟店老板子一般,话出口就跟火大把饼子烙糊了似的,喊村主任大强你磨蹭个球呀,快把你们的原浆小烧儿弄上来。立马就上来了个大白塑料桶,还有几个蓝瓷大酒盅,一盅起码能小四两。孙桂英就皱眉,说老焦咱开会可定下了下村不那个什么(喝酒)。老焦装听不见,大强小脸大嘴头发稀,嘿嘿笑道说孙乡长呀孙乡长,您还没满月就深入咱村,我们不表示表示心里也不落忍呀。孙桂英脸一下子红了。她属耗子的三十三了还没结婚呢。杨主席会来事忙说他是说你到乡里还不够一个月,不是那个满月,你别误会。老焦说对对还差三天零二小时满月,我记得贼清楚,那天是集,集才散你来的,来了先去了趟厕所,对不。老焦还没喝就有了三分醉相。一旁的春玲子瞥了他一眼,说你张嘴就没好话。 孙桂英好生尴尬,心里又毛毛臊臊贼拉紧张,暗骂这个死老焦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孙桂英这会子最怕旁人提厕所,一提就来尿儿。但也就没法了,坚持没一小会儿她就蔫溜儿起身到后院。真是邪门了,自打到乡里,就做了个新毛病,尿频,以前可从没这种事。后院有猪圈鸡窝免栏,还养俩小猫头鹰,一旁新建个挺干净的厕所,是蹲坑,白瓷的,下面通着沼气池。春玲子男人几年前下小煤窑砸死了,眼下自己挑门立户带俩孩子过日子,过得还不赖,可见这女人有两把刷子。孙桂英解罢小肚子轻松,见春玲子在门外守着,忙说你来吧我好了。春玲子笑了说我没尿我怕狗吓着你。孙桂英心里忽啦就热乎,对视一下说瞧瞧你头发多好,黑缎子一样。春玲说没心眼傻吃傻睡省心省的,哪像你负那大责任。孙桂英深吸口气打个激凌又皱眉说是啊责任是大了点,就显出几分乡领导的样子。春玲子咯咯笑却不往下说了。孙桂英有些疑惑,忙让神色松下来问大姐笑什么。春玲子说我见你这点功夫都上两趟茅厕了,要是开会可咋办呀,那还不得憋破了尿泡,真不如我们老百姓,啥时想尿就尿想拉就拉。孙桂英脸上腾地又发烧,难为情地说没法子只能少喝水呗。春玲子挺有经验地说尿泡短一准是着凉了,咱女人一凉就冻了内里,不像男人阳气足,公狗越冻越来劲。孙桂英虽然听得心里麻麻萦萦(发麻),但有些日子没跟女同胞聊过天了,身边都是些烟气哄哄的老爷们,也就有意想跟春玲子再唠几句别的,不料这功夫屋里老焦嗷嗷喊上了,喊那个穆桂英你咋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帅印可让别人抢了。孙桂英只好进屋,一看老焦他们大酒盅子碰得咣咣响,杨主席说你再不来我们都造下树上的鸟儿成双再成双对了(四盅)。孙桂英说你成八对才好,我可不是穆桂英,帅印谁愿意要我双手奉送。杨主席脸红乎乎地说那可不中,咱乡的书记上调,你来了大家二话没说就选个全票,现在你不想挂帅哪行呀。这话就说得孙桂英哑口无言。明摆着人家杨主席这是在表功,乡人代会上曾有代表不满意上面派干部来,要选老焦,是杨主席做了不少工作才确保孙桂英高票当选。老焦还行没太往心里去,但也嘀咕说可不是嘛,不想干早说呀。春玲子上前顺手抓了半个苹果往老焦嘴里塞,说这些嚼咕还堵不上你的嘴呀。老焦吐出苹果说不知道我有糖尿病吃不了水果。春玲子说那你还玩命喝酒。老焦说这身板全靠酒撑着呢。杨主席冲老焦使个眼色,意思是你闭嘴吧,然后举起酒盅子,说孙乡长自打你来了我差点把酒都给戒了,今儿不在乡里,你也别把自己当领导,你说啥也得喝点了。孙桂英说我根本也没把自己当领导,我实在是不能喝酒,在新加坡喝过一次洋酒,差点休克,把大使馆都惊动了。孙桂英在新加坡一个学校学习过一年,属于后备干部出国深造,孙桂英很珍惜那次机会,到马营子头一天开见面会时,她还提到新加坡公务员如何遵守时间。那天用了小个把钟头才把一个楼里的干部召集到起来。 这话也就是随便一说,搁别人那也就拉倒了,可老焦这会儿耳朵里道儿窄,脸上挂火,咕嘟又造下一盅,完了甩干,冲杨主席说得啦人家一竿子又去新加坡了,看来咱这咋也是不中呀,没有洋酒更没有大使,这破鸡巴小烧人家不认。杨主席猛地瞪了他一眼说别瞎胡浸,又忙跟孙桂英说老焦修道拔钉子户累草鸡了,喝点酒缓解缓解,你别往心里去。大强裂大嘴说要不我给你们说个段子乐呵乐呵。孙桂英真想跟老焦喊干脆让你干这乡长得啦,你以为我稀罕呀,我愿意从区里到这来受罪。可转念一想这话一说不等于撕破脸了吗,往下我靠谁干工作呢,于是就笑了说任大强你还有这两下子,那你就说一个。杨主席说可得说干净点的,说好了奖励你个酒。大强说我的酒再奖我我成傻小子了,我不要酒,我出个闷儿(谜),要是猜着我多给乡卫生院拉十车砖,猜不着呢,派给我们村的工就不出了。杨主席说好呀你敢跟我叫板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大强说我跟你不敢是想跟孙乡长,就怕人家不应战。孙桂英心想不就是一个谜嘛,自己小时候挺能猜的,不能让他们小瞧了,便说你说吧我猜。春玲子忙说你别猜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了你受不了。孙桂英不服气说我不信我受得了你说吧。大强说那你听好了,说“越抻越长,越扒拉越硬”,是啥?孙桂英一下子还就愣了,心想这能是什么呢。春玲子抄起啥就砸大强,大强躲着说你俩一起猜也行,你明白。孙桂英拉春玲子到后院,孙桂英问是什么呀,咱不能输给他,乡卫生院院墙正垒一半呢,缺砖。春玲子脸通红说大妹子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孙桂英说真不知道。春玲子趴在孙桂英耳根子一说,就臊得孙桂英恨不得钻柴垛里去。春玲子说我说你受不了你非说受得了。转身她去端菜,孙桂英浑身发热,看一旁水桶里有水,哗哗往脸上撩了几吧,鼻子嘴顿时一股子酸味儿,心想看来这是要逼我上梁山当孙二娘了,我今个不抹下这张脸,往后也没法在这当乡长。春玲子从冒油烟的灶间探出头,说搁这儿你就不能太文绉了,该收拾就收拾他们,你瞅才端上那一锅墩小鸡都造光了,狼都吃不了这快。 孙桂英一跺脚,进屋抄起酒盅就灌下一大口,一条火龙直钻心里,顿时胆气还就大壮,说大强你别得意,我猜出来了,是你那个那个……老焦说打住打住你肯定猜差了。孙桂英说不可能,你、你别以为我不敢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是那个……杨主席忙说谜底是油条油条呀,这叫荤面素底,孙乡长你可别上当。孙桂英一下就愣了,也是呀,那油条可不是越抻越长嘛。可咋硬呢?她问。老焦说炸成了我,能不硬吗。杨主席说炸成老焦了呗。大强说对对炸成我二舅。他管老焦也不咋从哪叫二舅。孙桂英不由自主地又抄起一盅造下,一时间她暗问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几年又是出国深造又是党校学习又在区委办公室当副主任,口才练得不错,反应也很机敏,为何一到下面来人就发木就发傻呢,这不成傻大姐了吗,往下起码得在乡里干个几年吧,这么个状态恐怕够呛…… 吃到半道,孙桂英觉得冒汗了,抹抹脸,刷刷往下掉渣儿,她问后院桶里是什么。 猪泔水。春玲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