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回到乡里孙桂英就查欠款的事,小张把账单子递上,表情不自然,瞅着窗外说账上可没有您说的那笔呀。孙桂英说怎么会没有呢,村里都证明焦大来确实干了工程。小张不吭声还瞅窗外。孙桂英就明白这里有事,干咳了两声说过一段我想把乡里干部重新聘一遍,你是什么学历呀。小张忙把眼珠子从窗外收到窗台,说我是自学电大。孙桂英说哎呀学历还是低呀,如今学财会的大学生想找工作都难。小张的眼珠这回紧麻溜落在孙桂英身上了,小声说这事乡长您要非得问,那就得问杨主席了。孙桂英问干什么要问杨主席,这跟杨主席有什么关系?小张说我实话告诉您吧,那大头蒜是小工头,他上面的大工头是杨主席的外甥王庆,王庆把工程转包给大头蒜,所以咱应付款上没有大头蒜,而只有王庆。孙桂英说那大头蒜应找王庆要才是。小张说王庆又聚赌又诈骗判了好几年,大头蒜往哪去要。孙桂英说那大头蒜也找咱也要不着呀。小张说问题是咱还欠着王庆的钱,王庆的钱又……孙桂英问又怎么着你快说我脑仁都疼。小张说我肚子疼我得上厕所。孙桂英急了你别走回答我咱们乡到底有钱吗。小张说哪有钱呀只有欠债,马上这楼和中学还有卫生院敬老院今冬取暖的煤都没着落。孙桂英说听说去年乡里卖地有笔收入,咋这快就一点也没了。小张脸刷地就大变了,问您咋知道的这清楚。孙桂英嘿嘿一笑却不说。这是从陆小林那得到的消息,陆小林在土地局当科长,市里征用马营子地建高速路,有一笔占地补偿款,是陆小林经手的,起码有一百多万。按惯例,除了补给农民,乡里咋也得留点。所以,说起这笔钱孙桂英心里有底。后来小张吭吃吭吃就要说了,刚说这里事大了,不料杨主席和老焦推门而进给打断了。杨主席说新路今天垫基,孙乡长你得铲头一锨土。老焦说拆六十多间临时建筑容易吗,可累死人啦,我的胰岛素都用光了。孙桂英抬手让小张出去,说你们辛苦了快坐快坐抽烟,然后问几点垫基,市里区里有人来吗。杨主席说我把陆科长请来了,他对咱乡的事一直很关心。孙桂英心里格登格登就猛跳了两下,说请他来干什么,他也管不着乡村路。老焦说别看你俩处着对象,但也得警察打他爹---公事公办。孙桂英说警察也不能打人呀。老焦说我是说旧社会的警察。杨主席说举贤不避亲嘛,往后咱还有不少事要麻烦陆科长呢。孙桂英说我俩的事可得保密呀。杨主席说那是自然,这点你放心。老焦说你老大不小快办了得了,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孙桂英说不行不行,我才到乡里,哪顾得上那事。杨主席说瞧你说的,那么着革命前辈还都得打光棍了。

楼下大院锣鼓响了,还有唢呐呜哩哇拉地吹得挺欢。孙桂英心里也为之一震,虽然从国道通往乡政府门口的这条道是上任领导抓的,工程前期是老焦带人干的,自己不过听了两次汇报,但毕竟在自己这一任上开工了。马营子虽是郊区乡紧临市区,可交通状况并不理想,比如焦杖子村,春天梨花开得漫山遍野甚是好看,市里人都想过来观花,但就因道不好走,来得人很少。自己头年春天让陆小林找了个车来过,结果路上净是大沟,一憋气又回去了。孙桂英想象春玲子那样的农家饭馆各村都有不少,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就是乡村公路,眼下这一段路虽然不长,但由乡政府这开始,往下的目标就是全乡村村通油路,那就为农民办了大实事好事了。自己身为一乡之长,若由此这的经济发展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无疑是个极好的开头。这么一想,便扔了才刚的烦事,也少了私心杂念,就高高兴兴跟着众人去,又讲话又铲土,显得十分兴奋。她这一兴奋,就弄得老焦很得意,垫基一结束老焦拉住陆小林,说你不能走呀中午咱得好好喝两盅。陆小林摇头说喝两盅,你那一盅是二斤的吧,我可受不了我得走。话是这么说,但他根本就没想走,而是半推半让地上了二楼进了孙桂英的办公室,随手把门还关上了。孙桂英一看屋里就他俩,脸就发红说你来干什么凑什么热闹。陆小林说不是我非要来,是他们非要我来,这工程的钱是我帮焦乡长跑来的。孙桂英说你别光帮他你也得帮我办点实事。陆小林说那当然我正要说呢。他就说村村通工程是省里一公里补贴六万,余下地方自筹,马营子各村如果铺到村委会门口,得铺30公里,上面补贴180万,但得自筹100多万。这100万可是个难题呀。孙桂英说那你就帮我一下吧。陆小林说帮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个条件。孙桂英说什么条件呀你可别乘人之危。陆小林说怎么是乘人之危明明是锦上添花嘛。孙桂英说好好就是锦上添花你说条件吧。陆小林说条件就是咱俩登记结婚吧。孙桂英脸一下红到耳根子,说你坏你坏你就坏吧,看来你对我还是没有真心。陆小林说怎么是我没有真心,没真心干嘛要登记结婚。孙桂英一下子就没无言可对了。她给陆小林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喝了一口,说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眼下我做不到,我才到乡里,总得把工作铺开吧,要是什么都没干就办自己的事,大家该怎么看。陆小林说随他们怎么看,问题是你自已心里得明白,这马营子不过是你的加油站而不是落脚地。孙桂英皱眉问这话怎讲,难道我脚不沾地就飞走。陆小林说不是不沾地,我的意思是你还得把目标盯在区里市里,一个女同志,怎么好在乡里干多长时间,长了把你的前途也耽误了……

结果俩人说得就很不愉快。到了饭桌上尽管老焦一个劲挑气氛,说今天是特殊情况可以喝酒,可陆小林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结果就扫了大家的兴,酒也没喝多少,孙桂英心想也好,喝多了下午什么也干不成了。下午孙桂英召集个小会,想把财务的事再碰碰。刚提个头儿,杨主席一摸手机就出去了,然后推开门缝说我有点急事请个假呀。老焦站起说我得把拉水泥的车再落实一下,你们先说着。这二位一走,剩下俩党委成员一对眼光,跟孙桂英说这会还是改日开吧。结果屋里就剩下孙桂英和小张。小张也要走,孙桂英说你等等我问你个事,你在乡里也干多年了,你说吧眼下咱乡里的工作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是啥呢?小张眨眼想。

你有啥说啥?孙桂英说。

要是我看呀,最要急的,是干群关系。小张说。

说下去。孙桂英说。

很简单,就是咱这头儿挺费劲地干,可老百姓却不信任了。小张说。

不光是不信任,还有抵触情绪。孙桂英说,你瞅瞅他们怎么说咱乡政府,一张嘴就没好话。就是左右邻居住着,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吧。还有修这道,明明对所有的人都有好处,可就有人硬说一准又是啥腐败工程,这也太叫人心寒呀……孙桂英终于遇到了被倾诉者,叨叨叨说起没完,说得小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来小张被说得受不了,说我肚子又疼得上厕所,开门就走。等到屋里就剩下孙桂英一个人,她脑子第一反应是我怎么忘了问小张上午没说完的话呢。但随着就想自己也该上厕所了,可又很奇怪,这会儿怎么尿又少了呢……

这是咋回事呀?孙桂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但忽地想往后我是不是也得入乡随俗把说话改改,比如把什么怎么改成啥和咋,这不省俩字嘛,天长日久,那得省多少劲呀。对呀,她拍拍小肚子,自言自语问是不是说话多了把尿都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