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英喝高了,在春玲子家的热炕上睡了一宿,天亮一看手机上全是短信,都是陆小林发的,陆小林是孙桂英的对像,俩人搞有小二年了,前阵子已准备登记结婚,就因孙桂英来马营子乡,给耽搁了。但俩人之间温度不减,除了打电话就发短信。今天陆小林的短信依然很浪漫,除了宝贝呀爱你呀那些肉麻的悄悄话,还有:我正在喝着咖啡,对面桔红色的软椅虽然空着,但我看得见你就坐在那儿,手中有我献上的一枝红玫瑰。孙桂英按定炕沿抬头一瞅,没有软椅红玫瑰,只有大红板柜和蓝瓷大酒盅子。春玲子说那是我奶陪嫁的,你要喜欢我送你一对吧。孙桂英说没准是文物,你别弄坏了。春玲子说要不你拿一个帮我找人看看,要是值钱就不使了。孙桂英说那好吧你这就收起来,换杯子喝。说话下了炕,就觉得腰腿轻松不少。这时院里有人吵吵,一个嚷今天我非见乡长不可,另一个是大强,说人家乡长是女的,还睡呢,你耍流氓呀。那个说咋是我耍流氓,明明是乡政府耍流氓不给工钱,这还有处讲理吗。春玲子推一把孙桂英说大妹子你还是装睡吧,大头蒜来了,没好勾当。孙桂英提上鞋问大头蒜是谁,他要干什么?没等春玲子说话,门外咣当就闯进个四十来的男子,头发蓬乱,鼻头扁大,人是没啥模样,进屋就抱孙桂英大腿,吓了孙桂英一大跳,大强和春玲子把他拽一边,他喊孙乡长你可得救救我家的日子呀,我媳妇半夜跑啦,我没法活了,看见没,这是毒鼠强。他手里拿个白纸包,一角打开了,往外流着白面面儿。

孙桂英立刻就觉出什么叫头发根都竖起来。那是真的,每根头发都跟钢针似的戳在脑瓜皮上。不过孙桂英还算有两下子,干咳两声暗告自己要镇静,一拍炕沿道你有话慢慢说,你死了还救个屁呀!这话挺赶趟,一下就把对方给镇住了,大头蒜说对呀死了还救个屁日子。孙桂英暗想多亏昨天酒桌跟老焦他们学了两手,没这个屁,这话就没劲。不过,说罢她自己脸都红了,长这么大,还从没说过这么粗的话。

大头蒜叫焦大来,因为爱在众人面前显白逞能,外加鼻子大,就得了还么个绰号。不过,甭管人咋样,这回他确有冤情,冤就冤在他把卫生所新楼的工程从旁人手里揽过来,原指望在其中能挣一笔,不料把工钱料钱全垫进去后,却要不来钱了。一晃小三年过去了,卫生院把楼都住旧了,日前又重新粉刷,还修围墙,但该大头蒜的十万块钱还是无影无踪。就为这大头蒜的家里闹翻了天,一是要债的闹,二是他老婆闹。三是他自己闹,心烦,喝酒耍酒疯。

孙桂英问,你要过吗?

大头蒜说,要过八百遍。

孙桂英说,怎么答复你?

大头蒜说,说让我等。

孙桂英就问大强是咋回事呀总不给钱。大强支支吾吾不说,后来说好像还有乡中学和政府办公楼,钱全欠着呢,听说有二百多万呢。孙桂英顿时脑袋就嗡嗡的,她想起来她跟会计小张说了好几次要听乡里的财务情况,小张总说账都送区里审计去了,得审回来才能汇报,看来这里边还有文章呢。孙桂英就对大头蒜说看来你还得等等,等我回乡里把情况了解一下。大头蒜就喊,咋又让等呀,这还是人民政府吗?我死了算啦。说罢就要往嘴里倒那白面面。孙桂英吓得跳过去抓他的手,又喊大强快别让他吃。大强却在一旁没事人似的说让他吃让他吃吃了省心。孙桂英气坏了说你怎么这么心狠你是村干部呀。春玲子过来抓过纸包说让我看看是白面呀还是粉淀子。大头蒜立刻就蔫了说是白面不是粉淀子,我家两年没漏粉了。

孙桂英气得直跺脚,转身跑到后院,钻进厕所尿了一大泡尿,系好裤子后叭叭煽了自己俩嘴巴,出来自言自语道,请客点龙虾,下班就回家,后两个是什么?人家吃面粉,我当鼠药抓,我他娘就是新四大傻之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