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天大冷了,乡里要准备迎接上面各式各样的检查评比,各部门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几个头头这些日子都不太欢喜。老焦原本是最大大咧咧的人,也不行。对乡里的事他不是不清楚,但他不愿意陷得太深。所以他历来的政策是枪口对外,有什么不好打的局面不好啃的骨头,他就去冲锋陷阵。可若是头头之间有点啥事,他就绕开了。不是怕得罪人,实在是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抡马勺,彼此都知根知底,谁好意思揭人家的疮疤儿。老焦自己也有疮疤,是啥呢,说来也不算啥,是他有毛病,做不下种。就为这媳妇跟他散了,剩下他一个人有几年了。家里还有个老娘需要他照顾,弄得他动不动就烦,一烦他就要喝酒,这二年常去春玲子家的饭馆去喝,喝时看春玲子浑身是劲的样子,就有些羡慕,从羡慕发展到喜欢。喜欢后就愿意帮她,日久天长也就有了想法。春玲子心里哪能不明白,可再往下,俩人都止了脚步,毕竟春玲子男人才没日子不久。寡妇门前是非本来就多,村里人又爱传闲话,传来传去,就传得老焦不咋自在。

 

可能结交了乡长,春玲子腰板有点硬,思想上也就放开了,赶集这天飘雪花,一早她过来,径直到乡政府找老焦,进屋把旁人撵走,问好多天了咋也不见孙乡长去。老焦说人家是乡长也不能总上你家吃饭。春玲子说我听大强说孙桂英跟她对象闹别扭了,这事跟你也有关系。老焦也不瞒说我就是那天在孙桂英家喝完酒话说得多了点。春玲子说那还要咋着,还不想法子给找补回来。老焦说咋找补呀我不管。春玲子说你不管合适吗,别忘了人家是乡长,你是副乡长。老焦心里一翻个,就明白春玲子心里想着自己,就说那咋办听你的。春玲子说你去劝她对象,我去劝孙桂英。老焦一拍大腿说真有你的,我说啥得娶了你了,不然非让旁人抢了去。春玲子脸腾地红了,说没出息的样。说罢抹抹脸就去找孙桂英,但见门锁着,一问得知孙桂英和小张去乡卫生院了。春玲子就撵去,一进卫生院楼里就觉出冰凉冰凉的比大街上还冷,见到了干瘦的胡院长她问咋不生火,把孙乡长给冻跑了他。老胡知道春玲子和老焦的关系,让了座说你说说我可咋办,没钱买煤,她孙乡长还非让我烧锅炉,你说我烧啥。春玲子笑道烧你大腿。老胡苦笑说我腿上没肉没油,点都点不着,不如你的禁烧。春玲子说老娘的大腿还留着跑道呢,舍不得给你。老胡说留着给老焦吧。春玲子说你眼馋吧你。然后问孙乡长和小张呢。老胡说她俩去看隔壁的敬老院。春玲子问你咋不陪着。老胡说孙乡长让我在这等着答复她啥时烧锅炉。春玲子说那你打算咋答复。老胡说乡政府不给钱我没办法。春玲子说其实你有办法。老胡说真没办法,除非免了我,可我估摸她不敢,这一大摊子。春玲子说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呀,这年头连个小村长都争得头破血流,你要让院长的位子,我估摸得准有人谢你。说罢她就去乡敬老院。

 

敬老院是平房,跟卫生院烧一个锅炉,那边不点火,这边也变成冰窖,没法子只好装了个大煤炉子,白天老人们都集中到一个屋,晚上再各回各屋睡觉,靠电褥子取暖。孙桂英和老人说了没多大功夫,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在这住的老人本来就够可怜的了,多数是无儿无女,连个一家老小热炕头都享受不着,这会儿没成想又挨冻。小张悄悄拉了孙桂英一下,意思是差不多就走吧,越说下去难办的事越多。孙桂英没理会。她只所以上卫生院和敬老院来,除了这俩处需要给予关注,还因为她想动用乡里的一笔钱,把大头蒜那笔账给了了。毕竟是乡里的工程。先还了,免得他一个劲上访,弄得上下都不消停。但小张说这笔钱杨主席说了这钱是他要来的,旁人不能动。到这会儿,她算彻底闹明白了,杨主席不仅手里有公司,还掌握着乡财政上另一个账号。据说这是当初让他从乡长转到人大主席的一个条件。当然,这个账号上的钱也有说法,表面上也说得过去,那就是乡里一些工程是由杨主席具体抓落实的,专款专用,与乡里一笔结算。杨主席说放到这边可以防止他人挪用,可确保工程按时按量的完成。比如说大头蒜跟王庆那包的工程,表面上看到王庆那就到头了,其实不然,真正的头是杨主席,他不发话,就是把王庆杀了,王庆也拿不出钱来。不过,王庆这小子也混蛋,他吃喝嫖赌抽样样都干,有时杨主席给他钱了,他不好好给人家,他在当中截留,人家要得急,他就五马倒六羊拆东墙补西墙,加上杨主席每次给款时总要留尾巴,有时还是老绵羊尾巴贼大,再加上王庆趁火打劫,最终给人家干活人的钱就落不下多少。特别是给大头蒜的这笔,本来杨主席就给了个零头,偏偏这零头还让王庆给赌输了,结果还就一分钱也没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