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三十年的那个冬天,有雪,纷纷扬扬,漫天皆白。日后思来,真可谓吉祥岁月的前兆瑞雪。我在那大雪中曾默默祈祷,但愿苍天有灵,让天下安宁,让黎民安生。

有这种的念头,与节令、迷信无关。全只为见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看到国家有了希望,黎民有了盼望,不由就生出许多先前不敢想的事来。况此时危岸回首是非成败已明:十年动乱草木皆兵,生是搞成每人每月三两油,百分之多少面粉,过年去粮店挤个半死才买回一斤半(每人半斤)花生瓜子。如此“闹”来的这般日子,还有什么可留恋!

雪夜屋寒难眠,就翻书,偶尔就见一纸半页的唐朝,心就溯飞而去。想那贞观元年,乃公元627年,这一年李世民才29岁,尚不及“三十而立”的年龄。面对隋朝留下的烂摊子,他竟创了个奇迹,在有生之年,给大唐开出个“贞观之治”的良好开局。而往下呢,其实还有一段后人鲜言的“开元盛世”呢。正史野史咱不信都可以,但有一个人写的诗不能不信,那就是日后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杜甫。杜甫有一首诗写道:“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那杜甫既没有高官厚禄,又不是拿工资的作家协会诗人,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违心的为朝廷唱颂歌的。更何况,开元时的主政人,还是一个女人:武则天。说到底,杜甫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原来,我们的前人,也曾有过得舒心的日子。

大江东去,苍海桑田。贞观、开元早已远逝,时代已大踏步的前进了,于是,我们有理由希望日子过得更舒心。雪花又飘了几次,要过年了,我在大佛寺前的家中全力以赴准备年货。实事求是,要说什么东西都没有,那是瞎话。但东西少得可怜,却是实情。具体讲,备了一腊月的“货”,充其量只够请自家长辈亲友吃上一桌(第二桌都备不出来)略为丰富的饭菜。主料包括肉数斤鱼两条酒一瓶等等,还有一盘油炸花生米。

清早踏着薄雪出门,脚下发滑,心里空虚,希望会有点额外的收获。隔几个门的年青邻居悄悄叫住我,指着小柴棚里一个黄乎乎的大狗说:昨天跑来的,准是药着了,一头扎进去,说什么也撵不走,咋办。我摸摸狗脊背,皮肉很厚实,心中暗喜,说这就是老天送来的年货,却之不恭,晚上解决吧。

很惭愧,得学上一把刘邦、郑板桥,弄些狗肉吃了。但人家刘邦吃的是樊哙的狗肉,吃了还不给钱,吃得樊哙跑河对岸去卖。郑板桥是县官,自有手下人去操办,只管吃便是,吃时还要喝酒写诗画竹。我等却没有那么潇洒自在,既需要自己动手剥皮取肉,而且还要冒被药着的危险。那晚上,我俩摸摸那狗,说狗儿狗儿你莫怪,谁叫你原本是人家阳世一道菜。然后就下手,内脏扔掉,将鲜肉冻上,留日后慢慢享用。

那晚虽略有物质收获,但精神上却不安。后来就自我开劝,孔子困于陈蔡,子路弄来饭食,老夫子也是不问青红皂白拿来就吃,什么礼仪也不顾。如今日子到了这般境地,杀狗取肉却也情有可原。上天也不会见怪,不会一觉醒来责罚去了“贞观”到了“开元”。接着又想,那“贞观之治”的得来,原本是有一个法宝的,就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李世民的成功,是让人提得意见,且按照正确的去办。但这又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的。回望千年往事,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幸好,历史总会有瑞雪初来之际以及随后的岁月。尽管有时安宁苦短,但对芸芸众生仍是莫大的福音。今非昔比,自从30年前那场瑞雪之后,我就觉出了生活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变得让人心奋不己又有几分撼动。记忆最深的是在剧场里看到久违的传统京剧,那五彩缤纷旌旗摇曳,那胡琴锣鼓板眼分明,一个能容纳春秋笔墨高山大川的平和时代终于到来了。

读书之余我也略做分析,自秦汉以来,各朝各代兴国安邦,如外无有大战内少大灾,且有富民良策,二、三十年之间,就会出现一个天下初治的好局面。面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局面,亲历变化的两三代人会格外珍惜倍加爱护。但要走向大治,还需要做很多的工作。时到现代,唯有把各项制度建设搞得扎实,并实行开来,兴利除弊,才可保岁月平安且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