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包德林是左手抽烟右手举杯,到晚上在宁素芬家院吃饭时,他右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了,只能用用左手抽一口烟放下,再举杯喝口酒。

本来王六说啥要到饭店去吃,说咱还吃那个啥甲鱼火锅。老铁蛋说别看我们村民穷,我们也请得起。但宋小丽小脸上还没擦净口红,手一摆说不是不敢吃你们的饭,实在是我们做人民调解员得守规矩,一旦吃了谁的说话就不硬气了。后来冀乡长说在饭店吃饭太费时间,他还有事要办,结果就在宁素芬家弄了几个小菜。包德林变得很深沉,好半天才摇摇头说:“二位,我还是那句话,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们就走法律程序吧,我一个乡调解庭,庙小,整不了你们这么大的神儿。”

“可别可别,乡亲们都说你们是三个代表,你总不能眼瞅着大家的事不管吧。”老铁蛋说。

“包主任,我考虑妥了,我的厂也搬不走,一打官司和这的人就彻底生份了,还是你们调解吧。”王六说。

“既然双方都愿意,我看你就调吧。”冀乡长说,“这表明群众对咱调解工作是肯定的,老包你说是不?”

“那到是,不过,话说回来,调解这工作,直接涉及到双方各自的实际利益,不是说调成就能调成的。”包德林说,“比如你们双方吧,一个提出再补偿一百万,另一个说有手续不该再花一分钱,你说咋调好。”

“要我看一方少要点,一方再出点。”冀乡长说,“双方一迁就,不就结了。”

“我看中,我们要五十万。”老铁蛋说。

“行,五十万就五十万。”王六举起杯。

“痛快!谁也不能反悔呀。”冀乡长高兴的要蹦起来。

“早知道这么容易,我们还装啥死呀。”宁素芬说。

“你们功劳很大,没有你们装死,就没有停战,没有停战,就没有坐下来谈判,没有谈判,就没有调解,没有调解,就没有这五十万,没有……”冀乡长说得兴奋停不住。

“冀乡长,捷达车没有了。”大老白甩把脸上的汗进来。

“咋就没有了呢?”冀乡长愣了。

“这有封信。”

冀乡长看罢脸色就变了,原来是河套洼地弄鱼塘的几口人家写的,说找了多少回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用王六这辆车做抵押了,啥时把尾矿治理了啥时还车。冀乡长就火了,说白所长你是干啥吃的,一趟马一趟河,就是他再有问题没解决,也不能扣我的车呀!白所长一跺脚说红了毛啦,这就是抢劫,我得抓人了。说罢就要走,包德林赶紧说老白你别急嘛,这车反正也有下落,不如把事情统筹考虑考虑。白所长问咋统筹呀。包德林说是不是跟尾矿治理一并考虑。宋小丽说我看也是。冀乡长说也是个啥,尾矿治不好还就不能把车弄回来。他狠狠瞪了包德林和宋小丽一阵,啧啧牙说:“你们二位可真行,让你们干调解,你们咋把我给调进去。”

“那不是关心领导嘛。”宁素芬说,“别人想调还调不进去呢。”

“还有你!”冀乡长气不打一处来,“你热烈欢迎我回答啥问题,明明是把我推到崖子边受罪,不然我也挨不上两土坷垃,也丢不了车。”

“没事,王六有得是钱,让他再给你弄辆新的就是了。”宁素芬说。

“那合适吗,乡里的工作是大力扶持民营经济,哪能揩他们的油。”冀乡长说,“王厂长,你说是吧。”

“没,没事。”王六结巴一下说。

“他身上油多,多揩点还帮他减肥呢。”宁素芬说。

“这么着吧,你不是又买辆宝马吗,那奥迪也闲了。我先开两天奥迪吧,等把项目跑下来就还你。”冀乡长说。

王六还就没话可说了,乖乖地把车钥匙交过去。冀乡长很高兴,说声你们谈吧,我还得去县里开迎宾大道紧急工程会。包德林说要是会上征求意见你咋说。冀乡长说你说该咋说。包德林说依我看那工程有点不合实际劳民伤财。冀乡长说这话我敢说?包德林说你要心里还有老百姓就说。冀乡长笑到好像就你心里有老百姓们的,我见机行事吧。就和大老白走了。剩下这几位愣了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后来老铁蛋说王六你看你冤大头不,忙火半天全给人家忙火了。王六挠挠头说哪都这样,强龙不斗地头蛇。包德林说你就不怕老百姓。王六说不怕我上这来干啥,我这一身土,早去桑拿了。宁素芬说你还是到你的尾矿池里桑拿吧,你小子可把人祸害不轻。这么一说,气氛就变得有些压抑,包德林用左手又举杯又抽烟不方便,叭地就碰倒了一瓶啤酒。宋小丽问那只胳膊还抬不起来呀。宁素芬说你个老铁蛋你抓猪呀使多大劲捏他,他工资一分不多得,你使那大狠劲干啥,天下往哪去找这么好的人……

晚风一点点吹来,暑热在暮色中渐渐消失,山村的宁静在这一刻就显了出来。也就怪了,这酒喝到后来人全都默不作声了,只是安稳地喝,轻轻地碰杯。老铁蛋不再提钱,王六也不再提打井。末了还是包德林说那会儿冀乡长都给你们调解了,你们要是能接受,就那么办吧。老铁蛋马上说不中我得找人核计核计。王六说我也得考虑考虑你说的那么啥来着。宁素芬说狗记性呀,一桶粥嘛。宋小丽说是统筹。然后这饭也就吃完了。剩下他们三个人,包德林说离睡觉还有段时间,把李大牙和黄花花找来吧,反正也闲着。宋小丽说你胳膊都动不了还是歇着吧。宁素芬说对极啦可不能再为那些王八球子受累了。然后她眨眨眼微微一笑说这会儿还有班车,小丽你回家吧,省得你爱人惦着。。宋小丽愣了一下,但马上说那好吧,我也得回去跟小苏谈谈话了。包德林说你回家也好,让小苏在网上查查钢铁的行情,我琢磨着快该降价了。宁素芬说回家还给任务,你狠不狠呀。包德林说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事。宁素芬说行啦小丽快走,要不他又想起啥事来,你回家也别睡觉了。宋小丽说哪能呢,你们也早歇着吧。宁素芬说我送你,开车的是我侄儿。

宁素芬送走宋小丽回来,把院门关上,对包德林说:“大热天的,别穿那么严了,捂痱子呀。”

“干啥撵小丽走,晚上万一不安全呢。”包德林说。

“放心,我侄儿说了,保证送到家门口。”宁素芬说,“就担心她,也不担心我。”

“你有功夫,会黑虎掏档。这高招儿跟谁学的?”包德林说。

“那谁不会。唉,也就是为你。”宁素芬说

“多谢啦。不然我还得吃大亏。”包德林说。

“跟我客气啥,咱俩谁跟谁。”宁素芬指着包德林的长袖衫说,“这衣服是租来的?”

“不大好,就咱俩。”包德林说。

“你跟小丽整天不也是俩人。”宁素芬说。

“那不一样,那是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包德林说。

“那咱俩呢?”宁素芬脱下半袖衫,薄背心里有两只大兔儿在小跳。

“慢着,我有点眼晕。”包德林赶紧瞅别处。

“怕个啥,也不是没吃过猪肉,还怕见猪跑。”宁素芬手脚麻利收拾了家什。

“你属啥来着?”包德林没话找话。

“属猪。”宁素芬沉脸说。

“我也是。”包德林说。

“俩猪。”宁素芬说。

“嘿。”

“哎。”

后来俩人就一屋一个躺下了,但两个屋门都没关。包德林胳膊疼一翻身不由地叫了一声。宁素芬说我可不是想别的,用不用我过去给你揉揉。包德林说揉也不管用歇歇就好了,你就别过来了。宁素芬眼泪就要流下来,心想这人怎么变成这样,原先可不,上中学时是他先给我递纸条,要跟我相好,现在都无牵无挂,又赶上这么宽松开放的年头,他咋就没了劲头呢。包德林耳朵挺尖,抽冷子就问你哭个啥,有啥憋屈事跟我唠唠反正也睡不着。宁素芬说我想我好命苦呀,好不容易和你重新接上头,不成想你半道重点转移了。包德林说谁转移啦,我跟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宁素芬说那为啥躺在那屋死猪似的,跟这屋是隔着山呀还是隔着河,要末就是我这身肥膘吓着了你。包德林笑了说啥也没隔,那是没到时候,到时候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能跳过去。至于肥膘嘛,不瞒你说,自小缺吃的,吃肉就想吃肥的,娶媳妇就想娶胖的。宁素芬咯咯就笑了,说咱说正经的,你说咱俩的事啥时办好。包德林想想说眼下调解庭工作太多,小宋又刚调来没经验,各村调解员也没配齐,配齐了我还准备办一次班再出去考查考查,等把这些忙过了,咱再办事也不迟。宁素芬说还不迟呀,只怕这些事了了又有新的事,我就傻等着吧。包德林说没法子,这乡村调解工作一点也放松不得,要不然影响小康建设。宁素芬说中中中天底下闹半天还有你这么一个办事认真的人。包德林说不可能就我一个,你说过分了。宁素芬说大伙都这么说,你看冀乡长他忙些啥。包德林说甭管别人忙啥,我这辈子该忙啥我心里清楚,将来你嫁给我保准你心里踏实。宁素芬说就怕穷个底掉睡觉踏实,不怕来贼。包德林笑道哪能呢,还得保护好你那身肉呢。宁素芬说这身肉放在这你都不希罕,贼也不希罕。包德林说别别实在是天太热,不是干那事的时候。俩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宋小丽起个大早从县城赶回乡里,还没进村老远一瞅吓了她一跳,村委会旁的水塔顶檐上坐着个大活人,比比划划地跟下面说什么。下面已聚了些人,还有不少人往这儿跑。小冷子过来一把抓住宋小丽说李大牙这鬼要跳水塔,快找包主任吧。宋小丽说包主任昨晚上没走呀。宋小丽飞跑到宋小丽家,见院门紧闭着,就咣咣砸,好一阵宁素芬问谁呀也不让睡个安稳觉。宋小丽喊就知道睡都要出人命啦,还睡啥睡。包德林一听紧忙下地,拎着上衣问在哪里在哪里……

水塔离地面少说也有二十来米高,下面全是水泥地,人摔下来肯定玩完。村主任喊李大牙你有啥事下来说,犯不上要死要活的。李大牙喊我今天就不要命啦,她黄花花把我骗个溜干净,问题总也解决不了,我只能这么干了,太阳一竿子高我就跳。说罢就谁都不搭理,看样子真下狠心了。包德林过来抬头看看问情况如何,村主任说这不明摆着嘛,那檐溜滑出溜下来就完了。宁素芬跺脚说完了完了要出人命了,早知道不保这破媒。宋小丽说出了人命麻烦就大了,包主任都有责任。包德林就挤出了人群,找个背阴地抽着烟走来走去,跟钻进笼里的地鼠子似的。宁素芬说你有啥想法快说,来回窜得人眼晕。宋小丽说那是领导在思考问题。宁素芬说没见天安门上的人都这么走。宋小丽说人家走也不能让你看见。包德林终于把烟一掐说机会难得呀,快把黄花花和大铁蛋给我找来。宁素芬问找他们来干啥又有啥机会。包德林说我正好把我几年总结出来的几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实践一下,将来好推广。宋小丽问都啥法呀快告我我想学。包德林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太阳都高过一竿子了。下来就有人说咋还不跳呢。宁素芬说妈个巴子谁盼着跳,良心长肋巴骨上去啦。宋小丽指挥着人往塔下堆稻草,说从上面看日头,一竿子高还早着呢。小冷子喊你要跳就跳草上跳呀,千万别把大牙磕掉。包德林说行啦都安静看我的,就抬头喊小李子你看谁来了。黄花花躲在一旁仰脸说李哥你别寻短见,不是我成心骗你,实在是咱俩不合适呀。李大牙低头仔细瞅说原来你也来了,我这可全是你逼的。黄花花说我可没逼你上水塔,我还想临走前跟你谈一回呢。李大牙说咱俩还有啥好谈的,你都跟大铁蛋好了,你就说退不退钱和东西吧。大铁蛋从一边抽冷子冒出来,拽了黄花花就要走,走了几步转身喊大牙你要是条汉子,你就下来。李大牙说我要是条汉子,我也不上来。大铁蛋搓搓手对包德林说你这招不灵呀,这小子激不下来。包德林挠挠头说这激将法一般很管用的,那就换亲情法吧。他跟宋小丽耳语几句,宋小丽就拿起喇叭说小李你家中还有老母亲,你若是死了,她的晚年靠谁呀。李大牙顿时泪下如雨,大叫娘呀娘呀我的娘呀。宁素芬点点说这招儿还差不多。不料见李大牙抹去眼泪,说老娘我对不住你呀,我把你养老的钱全赔进去了,我没脸再活下去了。说罢身子就往下溜,人群一片惊叫。包德林皱眉说**的咋这也不灵,那就得用美人法啦,他又跟宁素芬说了几句,宁素芬仰脖就喊李大牙你不就是想娶媳妇吗,我这有得是,管你够挑。李大牙说我挑不起,也买不起你家的见面礼。眼看就没法了,李大牙又站起来喊日头有一竿子高了,看那架势真要跳了,包德林一跺脚说看来不来绝的不中啦,他扯脖子大喊:“李大牙,你想和媳妇睡觉不?”

“做梦都想!”李大牙身子马上钉住。

“你媳妇就在这儿,你干啥不睡!”包德林拽住黄花花。

“哪个是我媳妇?”李大牙问。

“傻蛋,你俩不没起离婚证吗。”包德林说。

“那她也不让呀!”李大牙喊。

“谁说的?”包德林瞪黄花花。

“我,我让,你下来呀!”黄花花咬着牙说。

“说话算数?”李大牙说。

“算,算数。”黄花花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大牙就问哪块草厚,就要往下蹦。宁素芬喊死鬼把卵子摔丢了你还睡个屁。李大牙就抓着铁栏杆嗖嗖下来。下来就找黄花花,说不能不算数呀去睡觉。再一瞅黄花花已进了村委会屋里。包德林说人来齐了吧,咱这就调解你们这档子事。李大牙说我不调解我要睡觉。宁素芬说大白天你睡个屁,要睡天黑再睡,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李大牙说老包你咋使唬人的招儿。包德林说不错这是我的绝招儿,谁叫前几招儿不好使呢。宁素芬说人家救了你的命你知足吧,摔死了再给你八个媳妇你也用不上一个。众人也都跟着说,整个压倒一切的气势,李大牙也只得渐渐平静下来,调解会就往下进行。但开了一上午,也没调解下来,到不是黄花花赖着不还,关键是还多少。李大牙说虽然登了记可我和你也没有过那事,你还是黄花姑娘,所以你得全退。众人说这在理呀,应该全退,否则你黄花花就有诈骗的嫌疑。黄花花低头不语,后来大铁蛋说不对不对她不是黄花姑娘,你李大牙睡了人家这我知道。全场人立刻就目瞪口呆,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弯弯绕。村主任说这事也好办,小孩的爹是谁,当娘的最清楚,黄花花你到底跟过谁,只有你自己最知道……一屋的人就静静地等着回答。不料这当口包德林说就散了散了上午就到这儿,下午接着来。众人都不明白问这是咋了,包德林说饿坏了从早上就啥都没吃,饿透气了。

回到宁素芬家,宁素芬做着饭说老包你那些招儿也不咋着,推广出去有点丢人。包德林说在一般情况下,激将法亲情法就能解决问题,用不着动用美人法,尤其不能用唬人法,今天这情况是有点特殊了。宋小丽说我不明白为啥到了关键时刻你给散会了。包德林说那是隐私不能说,说了咱就侵犯了人家的权力。宁素芬说那可就难弄清了,知道谁先睡了她。包德林说那就靠你俩了,吃了饭你俩马上去给黄花花做工作,想法弄清楚但得保密。吃了饭宋小丽和宁素芬才走,小冷子和百老三来了,百老三特热情还拿来一条中华烟给包德林。包德林说啥也不要,小冷子说你包主任把我们家的矛盾调解了,他们哥几个和气了,刚才他又觉悟了,不想配女秘书了,还不该谢谢你。包德林说我干的是份内的活,用不着谢,再者说这么贵重的烟我也享受不起呀。百老三说有啥享受不起的,有钱就享受得起。包德林说我没钱我享不起。百老三说包主任我挺佩服你,我想聘你为我的专职法律顾问。包德林说咋个专职。小冷子说就是不管别的了专跟我们干,一年能给你五六万的。包德林说钱可不少,可惜我不能干。百老三说你先别一口回绝了,再考察考虑,另外有用钱的地方就找我。小冷子笑道我都知道素芬和你的事,娶媳妇哪有不花钱的。临走时百老三死活把烟给扔到炕里,没法子包德林只得说那就谢了。

包德林还想打个盹歇一会儿,宋小丽和宁素芬脸色深沉地回来了。宋小丽说情况太复杂了。宁素芬说黄花花是被百老三强奸的。包德林脑袋嗡地一下就变成柳斗了,好一阵才缓过来。院外摩托响,大老白拎着铐子进来问:“他家住哪儿?”

“你咋来了?”包德林问。

“我报案了。”宋小丽说。

“等等等等,让我再考虑考虑。”包德林说。

“包主任,你……”宋小丽伸手从旧报纸下拽出中华烟,“你可别糊涂呀!”

“小冷子两口子来,我们瞅见了。”宁素芬说。

“不是为这个……”包德林想说什么,却一时理不清思路。

“这是重案,先抓了再说吧。”大老白转身要走。

“不中,这里面一定还有事……”包德林说。

“我,我不干啦!”宋小丽眼泪流下来,拔腿就跑出去。

宁素芬想追,包德林说让她去吧。随后包德林让宁素芬叫了黄花花来,慢慢地讲做人要诚实,尤其在一些大事上,千万不能胡来,尤其是强奸这种罪过,一旦定错了,就毁了人家的一生。当然,如果确有此事,也决不能放过他,既使他有钱,也得受到法律的制裁。黄花花憋了半天,才红脸说半年前她在县城一个酒吧里当服务员,有一天百老三去了,在包房里他把自己给整了。包德林问你们是事先讲好了,还是他强逼的,事后他给钱了吗,给了多少。大老白说我好像在县里见过你,你当过坐台小姐吧。黄花花脸就又红,红过了又白,后来她叹口气说我说实话吧,其实百老三也不是头一个,我原想挣点钱回家过日子,不想让几个东北人给抢了还差点要了命。要不是李大牙总说可等到新婚之夜了,又要见红,我就跟他过了。我害怕露馅,才跟大铁蛋跑,等跟了大铁蛋,我只能赖到李大牙身上……

包德林浑身稀软。宁素芬说哎哟你这小黄毛丫头,你差点搅乱了一锅粥。大老白说你干过那事起码得罚款,你跟我走呀。包德林说罚啥呀罚,她还欠人家不少钱呢。黄花花说李大牙给的财礼钱全给我爹看病了,我拿啥还呀。包德林把大老白叫到院外,说你还是把捷达车找回来,告诉那几家别干违法的事,尾矿污染的事我正想法呢,他王六有一万个不是,一扣他车,他就逮着理了。大老白说按说扣车性质挺严重的。包德林说咱先调解,如果不退车,你该咋办就咋办。大老白就去了,包德林跟黄花花说到底想不想和李大牙好。黄花花说要不是当初我爹治病急等用钱,我说啥也不跟他扯。宁素芬说那你就痛痛快快把吃下的东西吐出来。黄花花说我要是能吐就吐了,还至于这么耍赖。包德林想想说不是大铁蛋要娶你吗,你就考验他一把,让他替你还上。黄花花问还上以后呢。包德林说我帮你想法子。黄花花咕咚就跪下了,说包领导你比我亲爹还好呀,我自小没娘,我爹有病从来没为我想过啥事……

包德林眼里也湿了,他想自己的女儿孩子都好几岁了,遇到点啥难事,还要让自己给她出主意想办法。可天底下还有那么多像黄花花这样的女孩,要是家里但凡有法儿,也不至于让她去坐台……

宋小丽特别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么不冷静。她接了宁素芬打来的电话,就找车回葫芦营,在街上小苏来电话告诉她个消息,说从网上虽然没查出钢材价格涨跌的准确消息,但有个朋友对这方面特有研究,他说钢材生产过热,国家马上就宏观调控,价格必大落无疑。小苏知道是包德林让打听的,还特意说如果是包主任想开矿千万劝他别干,干了就是人家牵驴他拔橛。宋小丽说这个信息太有价值了,随之便觉得有点对不住小苏,这两天心情不好,到晚上特讨厌办那事。故尔她在电话里说小苏我爱你。小苏一下激动了,说要不咱这会儿就回家,顶多半个钟头。宋小丽脸火辣了说你急啥,我尽量晚上回来就是了。

有辆小车吱地停下,冀乡长探头问小宋你回乡里就上车吧,小宋就坐了进去。车开出县城,冀乡长说:“小宋你干得不错,我也不把你当外人,我想让你当调解庭庭长。”

“那包主任呢?”宋小丽心里发紧。

“他到点了。”冀乡长说。

“属猪的,才五十七。”宋小丽说。

“问题是……他干调解虽然有能力,可他动不动就调解我,调得我进退两难的,我这不是没病找病吗。就说这车吧……算啦,不提啦,烦人……”冀乡长把这奥迪开得飞快,拐弯时差点拐沟里去。

“其实,包主任也是为您好。”宋小丽婉转地说。

“那到是。”冀乡长减慢速度说,“迎宾大道县里不搞了。亏了老包提醒,我没表错态。只是,他太认真,把借车这事弄到领导耳朵里,开大会时人家没提名,但我知道是冲我的。”

“也许不是老包说的,他这个人从来不打小报告,这我敢保证。”宋小丽说得斩钉截铁。

“好家伙,这才几天,你就被他俘虏了。”冀乡长苦笑着摇摇头。

车没进乡政府,却开到王六的厂子,正巧包德林他们都在。冀乡长说这车完璧归赵呀。王六说要不您开我那新宝马吧。冀乡长说我还敢开宝马,我非让马踢趴下不可。对这包德林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白所长把捷达车已找回来了。冀乡长说别提车了还是说你们的事吧,县里要求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切实保护环境保护农民的种粮积极性,稻田可不能毁了。王六脸一沉说冀乡长那天你还说为了上项目,宁愿多做出牺性,这才几天你就变了。冀乡长说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县领导说了咱就得执行,回头一河套稻田都成黑泥了,让我跟领导咋说。王六说咋说我不管,我买设备的订金都给了,你不能坑我。冀乡长说我咋坑你,明明是你们要坑我。说罢他要了包德林的摩托车,一溜黑烟骑乡政府去了。

往下这事眼看就僵住这儿了。多亏了宋小丽,她把那信息一说,包德林说王总你好好想想,你说过人家是赔本卖你设备,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宁素芬说就是嘛东西没毛病凭啥降价,我那的洗头膏为啥便宜,都是人家卖不出去的破玩艺。王六想想立刻出去掏手机打电话。这边老铁蛋说千万别不干呀,那么五十万块钱没了。宁素芬说你别见钱眼开,回头你老实让人家在你地里埋杆,三十块一根,你凭啥要六十,你比旁人多一个脑袋咋的。包德林说那事回头说,先说这个吧。好一阵王六终于回来,脸上都是冷汗,大肚子直往下坠,说我的娘差点上一大当,朋友那边都见好就收了,我这还傻乎乎往上上呢。他拍拍肚子说:“老包,我送你两辆新摩托吧。”

“不,不。”

“要不把捷达开走。”

“不,不。”

“你啥都不要,你要啥?”

“我要你把养鱼池那几户的麻烦给了啦。”

“那个好办,要钱给钱,要治尾矿就治尾矿。我问的是你想要点什么?”

“我就想要大家在一个和谐的环境中发展经济。”

“还、还有要这个的?你有病吧。”

甭管王六理解不理解,包德林自己心里有杆秤,该做啥不该做啥一点也不乱分寸。往下这几个事也就顺当了,王六不再扩厂不打井,村民也跟他闹不着了,稻田也保住了。李大牙的钱全额退了,但转来转去,这钱实际是百老三出的。包德林跟百老三说你和黄花花的事,以我的分柝还不是强奸,但后果很是严重,你自己看咋办吧。百老三连说您说咋办就咋办。包德林说我看还是花钱销灾为上,也不讹你,一共一万五。百老三说可够贵的。包德林谁叫你吃着碗里又惦着锅里,你媳妇哪点差了,你也算花钱买教训吧。百老三千谢万谢,又提一年给包德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