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孙桂英想通过给大头蒜结工程款,打破老规矩,把杨主席手里的那个权拿过来。拿过来后,手里有钱了,也好解决卫生院敬老院存在的一些难处。为这她急得牙疼,心里想看杨主席也不是那种人呀,咋干起事来这么狠,这山头子咋攻破呢。正要寻思着,春玲子找来了,春玲子说乡长大妹子我想死你啦。孙桂英也有点想春玲子了,就起身离开敬老院往卫生院走,胡院长远远的候着,春玲子小声说把脸绷住,敢说半个不字就免他。孙桂英就使劲绷着,到跟前瞅也没瞅老胡。春玲子给老胡使个眼色,胡院长忙说我想好了,咱马上就开炉。孙桂英皱着眉问不是没钱买煤吗。胡院长说我就是把我自家房子卖了,我也得把煤买了。孙桂英不是狠心人,一听这话还就有点过不去,说可别卖房,你去筹钱先烧着,回头我再帮你想法。春玲子说可别听他的,他要卖房我把眼珠扣出来当泡踩。胡院长脸红了说我这不是表决心嘛。春玲子说你表决心也不能这么表,我听着可有点要挟人的意思。胡院长说没那意思没那意思我去落实了,也不跟孙桂英打招呼转身就颠了。

 

孙桂英心里贼痛快,跟三伏天喝了一杯冰水似的。尽管这会儿天挺冷,可她嘴角都起泡了。春玲子眼尖说你咋上火了呢,这大冷的天。孙桂英说没啥可能穿多了吧。她不愿意说那些窝心事,说了丢人不说,也解决不了问题。春玲子是急性子,说乡长大妹子你就别瞒我啦,我都听说了,你可千万别为乡里的这些破事跟你对象闹别扭,那么着我们心里可过意不去。孙桂英问我们还有谁呀。春玲子脸上一红说能有谁,不就是那个破老焦嘛。孙桂英听说过他俩的事,但没往心上去,咋一听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好又问那你干啥过意不去,这里又没你的事。春玲子说还不是老焦那破嘴胡勒勒烂扯,不帮你了事反帮倒忙。孙桂英这才忽啦一下彻底醒过闷儿来,敢情她是为老焦赔不是来了。孙桂英心里倒是感动了一下,想想这女人可真是够情义,不像陆小林那么没良心,于是就要说点安慰的话,好让春玲子放心地走,自己也好去忙别的。可话到嘴边上了,也不知哪根神经一转,让她想我何不利用一下春玲子呢,这乡镇的工作不比大机关讲套路,既然如此我何必自己约束自己呢。

 

孙桂英立刻眉头一锁,说大妹子呀我有点话这两天一直想找你说说,可就是没空上你那去。春玲子一愣说是吗,要这么说我还来对了,你有话快说吧,我留心听着呢。孙桂英说不忙不忙你看那边集上的衣服多好,我给大侄大侄女买两件,你帮我看准大小。春玲子忙说用不着用不着有衣服穿不了呢。孙桂英说咋的啦把我当外人,那以后我也不敢去你家了。这么一说春玲子就不能拦了,只能跟着走,嘴里叨叨叨一个劲夸孙桂英仁义,夸得孙桂英脑仁疼。疼也得忍着,孙桂英得想词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撒过谎,更没骗过成套的谎词,这乍一要撒谎,心脏还有点不给使唤,突突突地打小鼓似的乱跳。等到买了两件衣服,稀里糊涂把钱给了,给完了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件。再往下她就找了个路边僻静的地方要说,可还没等说,又来尿了,来的还恁急,说憋不住还就要憋不住,也多亏这道边有个厕所,她说声等会儿就钻进去。里面没人,哗哗就尿,尿着就听外面吵起来,是男的,声音还挺熟,说你这娘们也太霸道,凭啥不让进去。春玲子说一会儿再进这会儿不行。男的说这不是你家,你家只许焦乡长进可以,这是厕所,你凭啥把门守户的不让尿,要憋死人呀。春玲子说闭上你的破嘴,少说用不着的,一个公狗破家伙,哪个墙根儿不能呲出去,还非得进屋。男的说那我可在这尿了。春玲子说那好你就当着老娘尿,看我咋把你那家伙凿扁。又有个男的就说他那家伙越凿越硬……

 

孙桂英抬头一看一边有溜挺长的小便池,心说坏了这是男厕所呀。也不管尿没尿净,她提裤子就起来,到外面一露面,反倒把那俩男的吓了一跳。那俩位一个是大头蒜一个是大眼皮。大头蒜说哎哟哟不知道您在里面。大眼皮说知道了说啥也不能打扰。春玲子说咋样我说不能进吧。孙桂英也不能不说话,她说乡里要建厕所,我得视察视察看看哪种结构好。春玲子说看看乡长多关心你们,要给你们男的多挖几个坑,让你们拉个痛快,把大肠头子都拉出来得了,走,我陪你再视察别处。

 

又有人来上厕所,她俩就走,大头蒜和大眼皮追上来说乡长你视察厕所不如视察视察我们。孙桂英就站住,说视察你们啥。大头蒜说你先视察我俩的脸。大头蒜的脸上有血道子,大眼皮的左脸比右脸明显的肿起一层。孙桂英问这是咋搞的。大头蒜说要不来工钱,这又要过年了,媳妇在娘家不回来,去接她让她给挠了。孙桂英点点头问大眼皮你这是咋闹的。大眼皮说还不是你给做下的病,我媳妇今早上又心疼我白搭进去那三口猪,就扇耳光。孙桂英问咋就一边肿。大眼皮说她只会使右手,总扇这半片。

 

就说得孙桂英有点哭笑不得。春玲子说那好办你大头朝下让她扇就扇着那边了。孙桂英一看这也不是在大街上说的事,就掏裤兜掏出钱,有三百来块,递给大头蒜二百说你先买点年货,多说好话把媳妇接回来。又把一百给大眼皮说,告你媳妇要是当了村干部五头猪都挡不住,吃了三头是便宜了你们。二人连连点头脚下却不动,春玲子喊你们的屎尿呢,还不进去。二人这才想起来,转身进了厕所。

 

春玲子拉起孙桂英就跑。孙桂英说没事甭跑。春玲子说你口装钱多了没处花呀,一会儿没拿工钱都找来,你给得起吗。孙桂英说那倒是啊,就跟着春玲子钻进集里。集里人多,一进去就没处找了。俩人走到一家小饭店门口,春玲子说这是我娘家兄弟开的,咱俩进去吃口饭吧。孙桂英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乡里开个会。春玲子说你不是要找我说啥话吗,刚才又买衣服又上厕所的,还是进里边去说吧,要不我回家心里也惦着。孙桂英一听这话还有点后悔了,自己那想法不咋光明正大,真不好意思往下跟春玲子编啥了。可话说出去,也不好往回收,再者春玲子又是自己到马营子后挺对脾气的人,这个友谊应该珍惜。于是她就跟春玲子进了饭店。春玲子兄弟正好在,一看姐姐来了,还带来了乡长,乐得屁颠屁颠的,紧麻溜自己下厨,三下五除二就炒了四个菜,色香味俱全,还都不走油。春玲子说我兄弟这一手贼棒,这菜不油腻。孙桂英这阵子要末吃食堂粉条子炖肉,要末陪上面来的领导下馆子,已吃得腻腻的。一看这菜还就来了食欲,说既然都炒了我也就不客气了。春玲子兄弟说您要是客气那就不是一家人了。春玲子高兴不知咋好,喊兄弟拿瓶酒来,这大雪泡天的我们姐俩造两盅。孙桂英往窗外瞅,可不是咋的,雪还下大了,又让北风一刮,天地就成了白蒙蒙一片。一瞬间她心里就想起陆小林,就想起自己的家。咋回事呢,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要是搁往常,虽然老母亲跟哥哥在外地,但陆小林和几个好朋友也会在今天聚一聚乐呵一番,可如今对象也散了,朋友也断了,家也顾不上了。她鼻子一酸,差点流了眼泪。因此,她也就没拦春玲子,反而伸手举起玻璃杯说给我倒满,我得跟我大姐喝个痛快。等酒倒好了,她说声感谢了,咕嘟就下去小半杯,喝得春玲子直发愣。就说这阵子陪客人练得不善,可也不能这么喝。春玲子多精,阿庆嫂似的,一看这架式就了疑心,她给兄弟使个眼色,她兄弟知道他姐和老焦的关系,到后屋就打老焦的手机。老焦问咋回事,她兄弟就说怎么怎么了,可能乡长有心事情绪不对劲。老焦说让她们慢点吃,我们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