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精粉价格每吨由四百块涨到八百块的时候,葫芦营乡下正耪二遍地。下午日头偏西,乡人民调解庭的包德林瘦黑脸上满是汗珠子,可楼里楼外找宋小丽,最后好容易才在乡政府门楼子外的发廊找着。宋小丽正在做面膜,原本很俊的小脸抹成了白面饼,她眼贼尖一看包德林露个头,就说好包叔你可别逼我啦,那个人民调解员的活我干不了呀。包德林说怎么是我逼你,实在是冀乡长他逼我。宋小丽说他逼你好歹把你逼成个副主任,我本来在妇联就要回城了,干啥去你那也去当个受死累的调解员,也不提拔。包德林抹把汗点着烟冲着镜子坐下抽了几口,看看屋里也没旁人,咬咬牙说:

“你也是才做了媳妇的人,能禁得住点啥了。大道理咱不讲,我打个比方你就明白了。这个这个啥呢:袜子改帽子,那叫提拔使用,裤子改上衣,那叫交叉使用,而背心改乳罩呢,虽然是平级使用,但位置变得很重要。咋样,明白了吧。”

宋小丽就咯咯笑了说:“包叔你真行,能把死人说活,其实乡里的调解工作,有你一张嘴满行啦。”

包德林摸摸下巴的胡茬说:“这工作是靠嘴,但狗挑门帘子,光靠嘴对付,长了也不行,还得靠……”

宋小丽撕着面膜说:“咋着,还得靠脸蛋?”

包德林说“脸蛋确实很重要,我这黑脸就差着行市。”

宋小丽说:“您是黑脸包公还能不成。”

包德林说:“不成。包公没钱也难成事。”

宋小丽说:“那我去了也没钱,咋调解?”

包德林说“那咱就靠心。”

宋小丽说:“我心脏有杂音,怕担不动那些麻烦事。”

包德林说:“正好,一干调解就没杂音了。放心吧,累不坏你,快走快走。”

宋小丽也就不再说啥,让人麻溜把面膜彻底弄净,还原了一张鲜亮的瓜子小脸,然后就坐包德林破摩托一溜黑烟到虎威去了。虎威的全称是青远县葫芦营乡铁精粉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叫王六,本地人。最早他跟他爹在集上杀猪卖肉,那会儿包德林是市场管理员。后来王六贩海货开饭馆包厂子,包德林就调到乡司法所。现在包德林任乡人民调解庭当副主任,才熬个副股级,王六却成了大老板,尤其是铁精粉这么一涨价,就涨得他裤带又涨出俩眼,走道都要横着走了。王六胆大敢干,最近不知从哪他弄来一笔资金,要把他的厂子产量增大一倍,对此县里乡里很支持。可搞铁精粉离不开水,扩产就得增加用水就得打井,有关手续王六和勘察都办妥了,打井队也都到了河套上游井地,但葫芦营村的村民不干了,说本来这几年就旱就缺水,稻子都要种不上了,你一开井我们更没水使了。结果工程就误在那儿动不了,还险些动了手。按说这事就该惊动法律了,双方你告我应我告你应,乡里用不着参与了。但乡里一是按着上面的要求,同时也根据本乡的实际,还想在人民调解庭这儿先调解一下,实在调解不了,双方再诉诸法律也不迟。考虑到调解庭人事调动后就剩下老包一个人,冀乡长说包公再有本事,也得有王朝马汉呀,就把宋小丽调整过来。宋小丽家在县城,中专毕业后来乡里工作三年多了,半个月前结了婚,对象是县委办的秘书小苏。小苏本已跟县妇联说好,要把小丽先借调过来,但突然有了这个变动,一下把他们的计划打乱了。

下了摩托,宋小丽抹了一把脸,就变成孙猴子了。包德林不好意思地说:“我大意了,忘了告诉你,坐我的摩托,下车千万别抹脸。”

“你这是摩托吗?冒这大黑烟,简直是拖拉机。”

“哪能呢,比拖拉机快多啦。”

“换个新的吧。”

“有这想法。”

“让王六出钱。咱不能白给他受累。”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吧。”

于是他俩就去找王六,王六办公室里全是刚拉来的瓷器,都没法下脚。王六猛嘬两口大中华,连鼻子带嘴三眼儿一块往外冒烟,说都他娘的说我土没档次,这回我一屋景德镇的瓷器,看有没有档次。包德林说你再做身瓷衣服穿上档次更高了。王六说若有那衣服我就买,就怕裤腰太硬没法上厕所。包德林心说你穿啥也那档次,嘴里便问这得花多少钱呀。王六乐得大鼓肚子直颤,说在市里洗完澡,正赶上体育场卖瓷器的收摊大处理,我一个摊一万,收了十个摊的。宋小丽吓一跳说十多万呀。王六瞅瞅说这小黑丫头咋看着这么面熟呢。宋小丽使劲擦擦脸说这回认出来了吧。王六笑了说原来是你呀,头年我老婆闹离婚你没少帮她出主意,多弄走我二十来万块,眼下这个媳妇跟我过得还不错,你可别来添乱。包德林说人家如今不是小丫头是小媳妇了。接着又解释了一番,说我俩是来调解打井这件事的,为了你的企业发展,也为了群众的利益,我希望咱们赶紧商量个解决的方案。王六说方案是现成的,我打井有正当手续,谁不让打谁违法,我把保安都雇了,明天来一百,谁拦就收拾谁。宋小丽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好意思动手吗。王六说没事我有钱呀,打坏了我给治,救护车我都订好了。包德林说王六你这就有点胡来了,你发财就是有一万个道理,也得想着点人家普通老百姓呀。铁精粉不是航天飞机,噌噌的只是一个往上走,早晚有一天也价格也会下来。宋小丽说航天飞机也得下来,美国都毁了俩了。王六拍拍大肚子说我早有准备,我在他降价前把钱挣够了就是了,我才不怕了,你俩别吓我。包德林这不是谁吓谁的事,明天要是伤了人,你更没法施工。王六说要不你们给他们做做工作,让我把井打了,回头我请戏班子唱半月大戏,再送你俩一人一辆摩托……

尽管话不投机也得往下说,一说说到了饭顿,就找了几个人去家饭店。王六洗澡洗得饿了,菜上来甩开腮帮子猛吃,就是不谈正事。包德林跟他说你慢点吃别噎着,你明天先别让保安来,还是和村民谈妥了再动工吧。王六咽下半口说那我一天损失好几千块,谁给包着。宋小丽说就冲您这身板,往下只有您包别人了,别人谁能包得了您。王六松了裤带说到也是呀,这裤带瞅又不够长了。包德林看文说不管用,就来了武的,咣咣就和王六碰了好几杯烧酒,然后说这好办呀,沟里才死了头大公牛,卵子像蓝球,你想皮有多大,回头你买下全割成皮带吧。王六咕咕又灌下一杯烧酒,说你吹牛吧,要是有蓝球那么大,我就把井址挪了。包德林也灌下一杯,说中中有种你就挪,没种你就接着吹。王六说你以为我是吹呀。宋小丽说牛皮不是吹的,您王总不是肉堆的,你说话得算数。王六就被捧得发晕,对手下人说让保安过两天再来,又喊老板我刚才都吃的是啥呀,也没吃出个味儿来,把最高档的菜上来,老子有得是钱。立刻就端上个的红烧圆鱼,那圆鱼足有小洗脸盆大,身边是一圈蛋。包德林说:“这圆鱼个真大。”

王六说:“大,大个屁,我见过锅盖那么大的。”

包德林说:“我,我还见过碾盘那么大的。”

王六说:“我,我,我还见过大眼井那么大的呢。”

宋小丽说:“你们都喝多了吧,这说是甲鱼。”

包德林说:“什么甲鱼,是圆鱼,圆鱼!”

王六喊:“不,不对不对,我就叫王八!我就叫王八!”

宋小丽说:“王总,您不是叫王六吗?啥时改名啦?”

王六愣了愣问众人:“我,我改名了吗?”

众人说:“没改,没改。”

王六说:“看看,没改吧,就,就,我就是王,王,王八。”

月朗星稀,山风习习。结果众人都喝多了,王六抱着包德林直叫哥们,说看在你跟我喝这些酒的面子上,我让保安后天来,后天村民要是还不答应,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包德林说我抓紧做他们工作,你千万别着急动工呀。宋小丽的手机这会儿响了好几次,小苏急猴子地喊你不能这么晚还不回来呀,咱这还叫度蜜月吗。宋小丽舌头也不使了,把手机给了包德林,包德林说小苏小苏你急个球,以我的经验度蜜月越晚越蜜,一会儿我把她给你送回去就是了,你先看电视等着吧。包德林和小苏的父母是老朋友,小苏就不好发火,说要是喝多了就别骑摩托了,山道危险。葫芦营乡离县城三十里,中间有道小粱儿。

回到乡政府大门口,宋小丽说咱们回家吧。包德林说我给你找个车,我还得去村里,不然明天一早村民很可能兵分两路,一路去打井工地,一路去县里上访,到时县里一个电话,咱还得花钱雇车拉他们回来。宋小丽说:“你说这招儿也够损的,县里就不替咱担一点沉重。”

“谁的孩子谁抱,也说得过去。”包德林说,“县领导也没少去市里省里往回接人。这就是那个那个啥,公仆嘛。”

“我看是保姆。”宋小丽说,“我头一天干这活,也别半途而废,干脆我也去村里,干好了有了成绩,包叔你也好成全我调县里去。”

“没问题没问题。你包叔曾分居几十年,不是你婶子先走了,我还得受那苦,放心吧,到时我准替你说话。”

人民调解庭在侧面平房,包德林说咱进屋擦把脸精神精神就走。还没到屋前,宋小丽针扎着似的就叫起来,吓得包德林直捂胸口,喊道:“咋啦咋啦?”

“有人!”

“有人你喊啥,我的支架哟。”

“支架掉啦?”

“还在呢,人在哪儿?”

“门口。”

屋门口黑乎乎蹲个人。包德林头发根都要竖起来,连喊带叫让他挪挪把门打开开了灯,那人上前一下就要抱宋小丽,嘴里嘟嘟:“媳妇媳妇,你可回来啦,你可回来啦。想死我啦。”

宋小丽脸都变色了,跳到一边喊:“谁是你媳妇,流氓!”

包德林上前拦住喊:“李大牙,你别耍魔症,耍魔症我可不管你的事啦。”

那个叫李大牙的就老实的站在一边说:“包大人呀包大人,你可得给我做主呀,她黄花花不能这么坑人,一万两千块,我也太冤枉啦,连她肉皮是啥色都没见着!”

包德林往嘴里倒了几粒速效救心丸说:“看过她的脸和手吗?”

“那倒看过。”

“就是那色。”

“那也不能那么贵呀。一万二,搁早先能找二百四十次小姐,现在也能找找一百二十次呢。”

“啥时涨价了?”

“听说跟铁精粉一块涨的。”

“简直是乱涨价。”

包德林胸口闷得厉害,他心脏不好。前年妻子得病住院,他黑白不歇地在医院伺侯,给果也没留住妻子,丧事办到一半他差点心机梗跟妻子一道走了,多亏抢救及时支个架,才保住了性命。但为此花了好几万,到现在还背着一身饥荒,弄得他做梦都发愁。宋小丽知道点细情,忙给他倒杯水,转过来对李大牙说你要是把他的支架吓倒了,那可就不是一万二的事啦,你赶紧走吧,这会儿还来得及。李大牙呲着两往外翘的大牙问支啥架呀,你们这也没盖房呀。宋小丽说行啦行啦谁说盖房啦,你家才盖房你回家吧。李大牙说你真聪明你咋知道我家盖房了,可我白盖啦人跑啦。包德林这会儿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赶紧走得老远处说了好一阵。转回来就显出有点心事,说你俩可别驴唇不对马嘴的乱呛呛,再呛呛我还得支个架,这么着我一个人去村里一趟,小宋你在这听听他是怎么回事。李大牙说:“包大人您别走呀,你走了我找?。”

“找谁?开封府也不我一个人办差。”

“你是断案人呀!”

“咱这是调解,要断案你上法庭。”

“上法庭花钱,还是你这调解吧。”

“这不齐啦,她也是主事人,涉及到妇女的事,她主断。”

“是啊?新来的女老包,那中了,我就跟她说。”

“说可说,你要敢碰她一个指头,回头我,我劁了你,省着你想媳妇。”

“不敢不敢,那会儿我做梦做癔症了。”

“那好,天不早了,说得差不多就散了吧。小宋你自己赶紧找个车回家吧,我今天就住乡里了。”

包德林就骑摩托消失在夜色里。宋小丽让李大牙坐在调解庭申请调解人的位子,自己则坐在上方正中调解人那儿,说你有何冤屈的就快说吧。李大牙说咋离这么远,这大屋子说得怪费劲的。说着就抬屁股要挪地方。宋小丽一拍桌子说你给我老实钉那儿,敢动一动我就给你撵出去。李大牙说对不起呀我做毛病啦,一看见女的就坐不住。宋小丽甩过条毛巾,说这好办你把眼蒙上说。李大牙还真听话,就蒙上眼叨叨叨说起来。原来,这李大牙头年腊月托一个叫宁素芬的媒人说了门亲,女的叫黄花花,是同村的,人长得挺不错,早先在外打工来着。李大牙家不富裕,盖房子的工料还欠着人家的呢。好说歹说把财礼钱从一万减到八千,本以为再花点钱就能把媳妇要娶到家,没想到黄花花不顺当,张嘴说没有三金别想登记。李大牙没法只好借钱买了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买完了有宁素芬做证登了记,按说就筹办过门子的具体事了,黄花花说有铺的盖的但还得给我买点衣服吧,李大牙答应说那是应该的可我手里没几个钱了,就不能买贵的了。黄花花说咋也得让我买得可心吧,他们就去了县城,衣服买了几身,价钱也说得过去。路过火车站时,黄花花碰见了也是这村小名叫大铁蛋的,圆胖子,这会儿在北京做厨子,俩人跑一边嘀咕了一阵,回转身黄花花就跟李大牙说我再要最后一件东西吧,你给我买个手机。李大牙一听就急了,说那东西好几千块不说,咱一个种地的,买手机给谁打。黄花花说我咋也有外出的时候,到时候好漫游给你往家报个平安吧。李大牙说你漫啥游结婚了就好好在家做饭吧,黄花花说不不不我偏要漫游偏要漫游……

“后来呢?”宋小丽问。

“就漫游去啦。”李大牙说。

“报平安了吗?”宋小丽说。

“到是报了,但不是平安。”

“是啥?”

“跟我说拜拜。就是拉倒了。”

“那财礼钱和三金呢?”

“都跟着漫游去了呗。”

“这不是骗子嘛!”

“谁说不是呢。”

“那你咋不找她要?”

“要啦,她打赖不给。”

“费物,不给就中啦?带人去收拾她。对这种人,你不能客气。”

“媒人说都登了记了,法律上也是一家人了,闹翻了就回不来了。”

“你跟她睡了吗?”

“往哪睡去,没等回家她就漫游走了。”

“你少说漫游,我听着心里麻萦。”

“那不是时髦的话嘛。”

“你老婆都跑了,你还有心时髦!”

宋小丽越说越来火,就鼓动得李大牙一把把毛巾甩了,说你说得没错,我这就带人去找宋小丽跟她拼命,杀一个够本,连大铁蛋都杀了还赚一个,要是打不过他们,我就死在他们面前,我带着毒鼠强呢。他伸手从口袋掏出个小瓶,晃晃说还是水儿的,沾嘴边就完蛋。说着还往嘴边试吧试吧。宋小丽就觉着小腹一松,差点尿出来,心想这活也太邪了,知道的是这小子耍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说什么话把他刺激的自杀了呢。不中不中,这调解工作谁愿意干谁干吧,我可没那个能水。想到这宋小丽喊:“打住打住!你要胡来我先死给你看!”

“别呀,我那一万二还指望着你帮我要回来呢。你死啦我咋办。”

“你喝了那水儿,就是要回八万二又有啥用。”

“我,我轻易不喝这水儿,你放心。”

“放不了心,你要喝回家喝去,别在这吓人。”

“怎么是吓人,我这是被逼的,那叫一万二呀!”

俩人就呛呛起来,宋小丽让他走他说啥也不走,还不让宋小丽走,急得宋小丽出了一身汗。就这么熬了多时,宋小丽几次都想打110了。后来院里摩托车山响,包德林带个人回来,喊你俩咋还说呢,到是出来说呀,这才给宋小丽解了围。宋小丽越想越委屈,自己一个新媳妇,不回新房和爱人耳鬓斯磨寻快乐,却在这让这么个长大牙的家伙死缠着。这么一想鼻子就发酸,但见了包德林带回来是女的,还是中年妇女,忽啦想起别人说老包这阵子搞对像了,这是谁呀,别就是他相好的吧。这么一动心思,便没了眼泪,说包主任这家伙又要杀人又要自杀,我是没法调解了。包德林笑笑说一指那妇女说我把媒人找来了,这事好办了好办了。果然让宋小丽猜着了,这女人真是老包新处的对象,但是老同学,前段跟老包重新联系上了。她叫宁素芬,和包德林初中同班同桌,那会俩人违反纪律还相好过一阵,但不成真,后来就各奔前程各自成家。宁素芬回村当过铁姑娘队长当过妇女主任,再后来年青人上来了,她就不当村干部,帮着丈夫办粮米加工厂。不成想电动机漏电把丈夫电死,把她坑够呛。这二年孩子大了都出去了,混得还不错,她心情好起来,就开了个小卖部同时兼做红娘,自称婚姻介绍所所长,不收费,只管牵线搭桥不管成不成,唯一的好处是被介绍人给老丈人丈母娘送烟送酒,都到她小店来买,故她的买卖生意兴隆。李大牙的媒是她保的,但出了麻烦她一推六二五,李大牙找过她,她说我牵线买老牛,保看不保成。说得也挺有理,李大牙干着急也没法。宁素芬下了车愣了一会儿问:“我说老包呀,你不是要单独跟我聊聊吗,咋他们都在这儿?”

“在这正好,咱俩过一阵谈也来得及。眼下你得帮这个忙。”包德林指李大牙说,“他也怪可怜的,一万多块说打水漂儿就打了。”

“打不打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宁素芬沉下脸说,“老包,深更半夜的你可不该这么骗我,这可不够意思呀。”

“没有没有,我绝没想骗你。我以为他俩谈完散了呢,没想到还在,正好遇上了,也就不能错过去了。”包德林对宋小丽说,“小丽,这是你宁姨,我的老同学,你快给倒杯水,你宁姨可是大能人,经她手牵成的红线,连起来能绕半啦地球。”

“你拉倒吧,少忽悠我,你以为那是织毛活呀,能有那长。”宁素芬脸色就慢慢缓了下来,再接过小丽的水,嘴里便嘟哝,“挺大人还撒谎,真没劲……”

宋小丽想起老包那会儿接那个电话的表情,就明白他驮她来的目的了。说心里话,宋小丽冷丁一见这宁素芬,心里有点不大喜欢她,原因是宁素芬贼壮贼壮的,脸蛋子上两疙瘩肉直往外鼓。一般来讲,这样的女人都厉害。想想包德林瘦不叽的身板,若是让这娘们逮着了,甭多了,有个十宿八宿,包大人肯定变成苞米秸了。这想法搁过去宋小丽咋也想不到,也就是结婚这些天,眼瞅着小苏脸上一点光都没了,这才明白夫妻生活原来还有这等后果。不过,看包德林满脸欢喜劲,宋小丽也只能顺着来,紧忙一口一个宁姨地叫,叫得宁素芬咧着嘴笑,脸蛋子显得更大了。宁素芬说:“哎呀,这还有这么好的姑娘呢,可惜我做妇女主任时你还小。这么着吧,今天我也传帮带一把,那就把这李大牙交给我吧,看我咋把这事了结”

“饶命饶命,我的宁奶奶。”李大牙喊。

“你别喊,这深更半夜的,好像遇了劫道的。”包德林说。

“她,她,她不比劫道的差。”李大牙说。

“你胡说。”宋小丽说。

“劫道的是明抢,她店里卖的礼品,是暗抢。每回没个百八的,甭想出来。”李大牙说。

“我那也是为你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财礼蒙不住丈母娘。你就知道扣门,结果怎么样,八百拜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非打破头楔,结果咋样,把人家打跑了吧。”宁素芬说。

“理是那么个理,但勤俭办喜事还是该提倡的,何况,眼下正治理乱收费,你那也得按这个大的精神办事,是不是呀。”包德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