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见到一则消息:“天津市政府召开综合工作会议,集中部署市区发展、民政、司法、民族宗教等10个方面的工作,用时仅85分钟。据了解,以往要逐个召开上述10个系统的会议,至少得陆续花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月变成85分钟,令人惊讶、惊喜,不由就想起“皮厚”与“干货”之分。

“皮厚”,本意指包子饺子馅小皮厚,夸张的说法是咬两口了还没碰见馅。后借用到评价电视上,说这戏“皮厚”、“皮太厚”,指都演小半集了,还没进入情节,观众肯定不爱看。为人处世亦同此理。开门见山,有话就说,不磨磨叽叽,这种作风多为人喜。没见哪位去电影院特愿意先看半小时广告,进饭店先要喝五壶茶水,上厕所原地先转二十圈。倘真有此“皮厚”之瘾,估计多半是精神受过什么刺激,郁闷了,或者是厕所没坑儿憋的发晕。。

可也有种情况极奇怪,就是一开上会讲话发言,平时挺利索的人,也顿发“皮厚”之瘾,而且相互感染,你厚我更厚。你厚一寸,我厚半尺,再上来一位能厚两丈,直讲得声浪滔滔文件滔滔钟点滔滔日月滔滔,看似大河万里鱼虾无数,回去抖落满地水花,再细观网底,“干货”呢?有,可惜有限。

随便举些例子,一是讲成绩“皮厚”型的:此型组织观念强,吃水不忘打井人,乘凉不忘栽树人,各级各部门各位大小领导,从省市县乡村,再到赵书记钱市长孙局长李主任周乡长,一个都不能少,每个人的正确领导业绩都要讲到。这招儿最高,往下哪怕还有七、八个等着发言,主持人也不敢打断,咋着,你对领导有意见?

二是讲工作“皮厚”型的:此型上来一番自我(单位)介绍,从清末民初说起,一个小时过去了,才到解放初期。估计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就该进餐厅了,也好,索性用丰盛的实物来证明改革开放的成果,众人还得说他讲得理论联系实际。

三是讲教训“皮厚”型的,特能挖根追源,从法家追到道家,从道家追到儒家,再从明清找到唐宋,从秦汉朔到春秋,最后说到责任,也闹不清是秦始皇还是汉武帝,正题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层层浓云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急得听者直想喊快借我借一双慧眼吧,让我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四是讲什么都“皮厚”属超级“皮厚”型的:从进会场就憋得难受,再不张嘴就憋个好歹,比闹肠炎还厉害。一旦轮到他发言,四下就没旁人了。这种人多属在本单位讲话无时限者,一人承包全场习惯了。说起来他都不属“皮厚”型的,可能压根里面就没馅,全是皮。

参加一个“皮厚”的会,再听一堆“皮厚”的发言,对那些想抓时间多干实事的人是一种痛苦。天津市政府在牛年之初的这个作法,不仅鼎力革新击除陈弊,还唤起了人们快捷的脚步,牛年要有牛一样的力气,但不允许有牛的反应、牛的步子。

开会讲话戒“皮厚”,不是瞎对付敷衍了事,而是要有高效率高成果,要“干货”,否则就是失职。说来欲做到这点,其实并不难,那就是发言“限时”,人人平等。数年前我和天津赵玫等作家去台湾,其间有若干次双方交流(还与个别人交锋)会。初看议程表,半天将有20多人发言,当中还休息半小时,心想这哪里能发完,在中国作协会上,顶多发8个。可会开上了,才发现主持人有绝招,他面前摆个表,还有铃,像西餐厅的按铃,规定每人讲五分钟,四分钟为预备铃,五分钟您就请起身。开始我们还不信,同行的教授上去还四平八稳的讲,才开了个头,两遍铃响了,下一个发言的上台来了。这回大家可当真了,往下张嘴就讲论点说论椐驳“文学台独”。后来才发现,讲“干货”,有五分钟足矣,何况还有文字材料。不信可看,但凡“皮厚”的发言,要么是玩文字游戏绕来绕去,要么是数字堆砌云里雾里。一旦离开稿,就说车轱辘话,重复来重复去,就是不往点上说。这种功夫用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当代,实在是一种奢侈和浪费。

当然,“皮厚”的发言也并非一无是处,如开些经验交流会学习体会会等等,也需要有几位“皮厚”高手撑台面。倒不是说这些会没“干货”可言,只因那经验、体会都是精华,精华就是少,少了才能是精华。说两三个时辰都是精华,那得是孔子、孟子一级的大师。当初村里一老农特能讲活学活用,到处介绍经验,私下里我问他哪来的那些经验,他说还不是因为开会能吃大米饭炖肉,换吃红薯试试,屁点经验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