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春末夏初,我在天津读初二。运动骤起,我班54个男生(时男女分班),只一人戴了红袖标。也怪了,这校舍原是曹锟公馆,到这会子学生出身好的也不多。于是,几个高中生红卫兵头头,身穿黄军装腰扎武装带,就鹤立鸡群分外乍眼。大家都明白,人家有“好爸爸”。

这种事是气不来的,只能羡慕。但随后就让人吃惊:有“好爸爸”的命运,竟催得他们发疯,打人抄家横行霸道凶神一般。老师不必说了,像我们低年级的,见他们就紧张。串联在火车上碰见,胆小的吓得想跳车。说来为何?就因为自己有个“赖爸爸”。如我父亲自小在买卖家当店员,也是受累的人,成份至多是职员吧。但旧社会过来的人,运动来了麻烦总脱不过。至于已铁定为革命对象的,其本人和子女当时的惨境,就不便再堤了。

想说的是:数年后拨乱反正天下安定,启用知识份子,有的大学生一夜之间连升几级,进入各的领导班子。而还有一些人能力更强,却被弃用,原因就是当年闹得太欢,由此政治前途基本无望。朔其根由,尽管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曾有个让他们得益的“好爸爸”。反之,有“赖爸爸”的人,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避开了随风做孽的潮流,无意间善保了自身。

中国古人说“富不过三代”。完整的文字是:“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好家伙,从十代到三代,家里干什么,都说得很具体。这当然也有点机械,一个个家庭结构,未见得如此单一。但强调只有传承良好风气,才好富过三代,看来还是有一定事实依据的,否则也不好说得如此肯定。一味盯着钱,养出败家子,是很容易的事。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一书里,提到醇亲王奕?书写于子女房中的治家格言:“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要说像他这样家里先后出了两个皇帝的人说出这话,实在了不起。此话如出自别人之口,少不得要当警句传了。只缘奕?跟定慈禧瞎哄哄一辈子,名声不好,既便说出这等至理名言,也给糟践了。可事情也怕比较,尔后及当下再富有者,又有谁敢肩比当年的醇亲王?但自家心中可有他那几句话否?只怕有的是“财也大,产也大,不怕儿孙祸惹大,一个电话全拿下。”

从“我爸叫李刚”,到“红星‘罩’儿去战斗”这些孩子的行为看,其“好爸爸”的肚子里还“真没有”那几句话。恰恰相反,这些孩子只所以在关键时候脱口就提起老爸,或横冲直撞骄狂至及,只能表明其老爸一直是他们无法行为的护身符,能使他等遇到麻烦因老爸而毫发无损。倘若他爸爸知道这等事要严惩他,他哪里还敢提大人的名讳,只能恨不得都不知道他爸爸是谁才好。

1966年的“好爸爸”好在阶级成份上。现今一些“好爸爸”,是好在有钱有权上。出了事,钱能摆平,闯了祸,权能灭灾。这样表面上看是关爱孩子,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害孩子。其实一个男孩子,小时候挨大人巴掌,并非是坏事。像李双江自己说从来不动孩子一手指头,结果这孩子就不知道挨打的滋味不好受,打人的时候兴许还以为在网上打游戏。这回被少管了,若真呆上一年,结果要末彻底改过做好孩子,要未难以承受影响一生。但我估计这两结果都难有,这孩子不可能真在里面呆那么多天。既便李双江能狠下心,梦鸽呢?当妈的受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