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很感兴趣,也拿笔考自己。原以为写小说没少用那些犄角旮旯的字,然也不过写出七、八个,就败下阵来。于是就佩服那些中学生不简单,如喷嚏的“嚏”字,真就能一笔一划给写出来,字又工整,这在电脑独大的当下,实属不易。我见过几位大学生,打字行,写字?没法看;握笔?大拇指盖住食指,看不见笔尖,有点惨不忍睹!

  我上小学时,有二年曾开大字(毛笔)课,可惜是体育老师代课,他的理论写字就是划圈,球样。那时要研墨,教室成磨豆腐坊,墨点子乱飞,下课有一半男生长了黑胡儿戴了眼镜(画的),别说,眼镜画得倍儿圆。那体育老师还说不错,误人子弟。

  倒是在家我老爸让我照着字帖写大字,还说你能写一手好字,将来就不愁没有饭吃。还拿我三姐当榜样,我三姐的钢笔字写得又漂亮又快,一路保送,学机电,留校干文秘,就跟她字写得好有关。

  话是那么说,但能写一手好字谈何容易。那年月没有庞中华也没有书法班,就有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能跟着喊就不错了。你还想学王羲之?不打你个东南西北都不知才怪。

  后来,家里有人去外地,我又待命去下乡插队,没事,一时间,念信、写信的任务就历史性地落在我头上。我妈不识字,但记忆力极好,所有信件都码在一边,说谁的哪封信,一拽,准是。来信了,她盘腿坐好,抽着烟,说念,听一遍,连文字背后的事都能听出来。然后回信,口诉,我写,速记一般。这时,就跟写作文不一样了,我妈一说就是好几页,短篇小说,得用横条纸,或十六开白纸才行,还得密着写,不然信件超重。白纸没个规范,写写就不成行了。我妈能瞅出来说:写乱了,是不是?字如人,不乱才好……

  我何尝不知。天下大乱,乱得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何时大治?天知道。有一天,我妈病了躺床上,老爸参加 “学习班”,我不能出去,抓过白纸就抄什么。书是《小英雄雨来的故事》,抄呀抄呀抄,忽然发现字有变化,流畅、成行。歇一会再写,坏啦,又回去了。那时也没人指导,就只能用笨法,趁着热乎劲,找感觉,猛写。整整一个星期,也不知能抄了多少遍,到了我把我的钢笔字彻底变了个样,以至在外的姐姐回信,上来就问那信是你写的吗?

  后来就下乡种地,也没把写字当回事。1970年夏天,下乡一年多了,开知青会,我第一次到县城。会将散,“安办”(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安置办公室)老主任找七、八个人去抄材料。老主任念过私塾,“水笔字”写得好。他叼着小旱烟袋来回转悠,最终停在我身后说:“你的字写得挺好呀,先别走了。”结果就留下我一个人“帮忙”,给“误工补贴”每天五毛钱。往下,从抄材料又发展到写材料,一来二去,县委报道组、县广播站、文化馆等就都知道我能写,隔三差五就抽我去帮忙。虽然都是短期,但我也就有幸混迹于县城机关干部中,能吃上几顿馒头大米饭。更重要的是开阔了眼界,人一下长大了。包括1973年考上河北大学中文系,细想想,其源头就是从写字开始。

  有些事就是命中注重,如我这辈子与文字打交道,你想不干都不行。直到2000年前,我写小说都是手写,写长篇最多一天写12000字,上午4000下午5000晚上3000,讲究字在稿纸上跟抄出来一样,最后稍微修改,勾勾补补,原稿就去了出版社,连底都不留。后来使电脑,也打过五笔、拼音什么的,最终使汉王笔,还选毛笔方式,等于天天在屏幕上写行草。这些年返璞归真,又习研书法,朋友戏言,老何一不留神,又成了书法家。我倒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家,就是喜爱,特别是自己写的词赋,还是自己写出来的好。

  当然,还要说写钢笔字与毛笔字是有联系,但还是两个劲,书法博大精深,得多读书多习帖,下苦功夫。别光看大笔一挥就成了,好像很容易,实际跟唱戏一样,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随便到一个搞书法的那看看,都不知写秃了多少毛笔。一堆几捆,就是刷墙,也能干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