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剧《知青》,内中描写的知青生活挺热闹的。对此可以理解,毕竟上升到文艺作品。其实更多的插队生活,是“平淡”,是不用说多少话的“劳作”即干活。就说“挑粪”吧,就能挑得你心无旁念锐气皆消。那时兴“讲用”,说累得不行了,忽然想起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人在受苦,他们身上还有几座“山”,顿时劲头倍增。都是瞎编,自已肩上的“大山”还压得呲牙咧嘴,哪有功夫顾别人!

过去不理解什么叫“出门就爬坡,扁担不离肩”,人到山里,甭谁教,你自个就彻底明白。单说从正月到播种前这几月,大路活就是往地里挑粪。那可是纯农家肥,出自生产队饲养室(牛马)、羊圈、个人家猪圈。平时往里挑沙土,称“垫圈”,到天冷冻了,用稿刨用铣铲起出来,叫“起圈”。这活最“操蛋”(土语,不咋着的活),咱也没干过,以为使劲刨就是了,上前傻乎乎还张嘴说笑,咣,一镐下去,一身一脸全是冰(粪)沫子,嘴里都是,回头一看,社员躲得远远笑。这才知道冒傻气了,心想,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得亲口尝,要想学会起圈,也得尝一下粪肥的味道?

起完粪挑出堆在村边道边哪哪朝阳处,一个个大坟包似的,闷着晒着。差不多了,老汉用镐从一头刨开、捣碎,妇女用铣铲一边,再捣,再铲,这叫“倒粪”。倒好了,就由男劳力挑,妇女二人抬,往地里送。

男劳力两个挑筐装满,能有三四十斤吧。电影里演铁姑娘肩挑百十来,要说那重量,咬咬牙是能挑起来,可要说一走好几里山路,而且还不是一趟,那就得是二郎神了。真实情况是妇女多为二人抬一筐,后来搞同工同酬,男的一天十分,要给女的给五分,还闹得意见挺大。

我们第一天干活就是挑粪,一天下来,肩膀就肿了,再挑,痛得不行,步伐和扁担也合不上点,还跟不上女孩子。众位贫下中农“老师”都笑,也算是激励吧。公社、大队干部能用理论说事:咋样,是不是手不能提蓝肩不能担担?还得向愚公学习,担山不已。

这就够呛,还担山?嘴不能说,心不服气,敢情你们从小就挑。这时时就得咬牙坚持了,再疼也挑,肿的地方压麻了木了就觉不出疼了。下乡前买的或家长做的垫肩能管点事,再就是都的小伙子,下乡前二年也不上课,单杠双杠哑铃石锁也都玩,练得身板都不错,过不几日子,肩头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就能跟上大拨儿,再过一阵,就能跟好劳力一见高低。

常年挑担,人的肩头上就会压生出一条子死不噔的肌肉,行进中要?Q肩,后脖颈就磨出肉包。刚开始有人还拿这说事,让我们看社员的肩头和脖颈,咱也惊叹。就像赵树理写的老农的手像耙子,看似地上啥都没有,他一划拉,连干草带树根就是一堆干柴。

后来发现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用不多少天,起码男知青肩上脖子上该长的东西都长了,手也跟锉刀相似。每天挑着担子跟着队伍一溜小跑,扁担吱呀呀的响,山前山后,沟里坡上,南来北往,一趟一趟。大冬天,一趟下来,棉袄就得敞怀。特别是往上走,一步一登高,手不能帮忙,全靠两腿用劲,时间长了,受凉,膝盖就受伤。我右膝疼,早上挑头一趟最疼,往下,好像磨得滑溜点,疼的差些。也没药,后来做饭烧火时就烤这个膝盖,热了就好受点,烤时间常,皮肤都发焦,像燎猪肘子了。

那时,队里也有零散活,如给牲口棚苫草,给小学校垒墙,给红薯“上炕”等等,但这都是手艺活,轮不上知青。队里有个半傻子,就能挑粪,我们一开始跟他一个待遇,就是挑呀挑,挑到山腰问傻子想啥贸,傻子说想喝回家粥。问知青想啥呢,说想愚公!村干部说好样的,向愚公学习。我们心里说,这老愚头,你有病呀?跟大山较什劲,不行你搬家!好家伙,你成名了,可把后人累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