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宗明意,先得祝贺莫言获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

就在莫言获奖的头天晚上,有记者打电话问我有关莫言的一些事,又提到是否能获奖。我说很有可能,原因是他写的乡土小说很多都翻译出去,在国外有影响,特别在欧洲;2009年法兰克福书展开幕式上,发言的中国作家也是他,我们在台下,说他那张鞋拔子脸和小眼睛已显出国际范儿。

说来也是巧合,也就是十多天前,我和老伴家里闲聊,就不断地提到莫言。起因是老伴在《作家文摘》报上看了莫言的一篇随笔《凶恶的吃相》,把她乐够呛。

那篇随笔的最后一段,老伴几乎能背下来。莫言在详尽描写了自己从小为了吃饱,每逢开饭就要哭一场。母亲抱怨他肚量大,说千不该万不该生这么个大肚子儿。他写道:“我回想三十多年的吃的经历,感觉自己跟一头猪、一条狗?]什么区别,一直哼哼着,转着圈儿,拱点东西,填这个无底洞。”

很佩服他,毕竟是大家,还这么写自己,太实在了。我当时还说,这莫言可真敢写呀。然后就想起莫言能吃,这确是真的。2009年在德国,我们住一个宾馆。那年是法兰克福书展“中国年”,中国作协先组了一个三十人的作家团。后来,国务委员刘延东听了汇报后,指示要扩大,凡有“有好城市”的省市都组团。这样,就形成了百名中国作家大团。但在德国除了开幕式一起参加,其余活动及吃住,是分着。各省团一般五、六个人,有翻译,有人管钱,集体行动一块吃饭,特省心。

我们不行,我和莫言属中国作协团,都是个人单独行动(按活动安排接送)。钱发到个人手里,没人管,自已开销。德国的饭菜很贵,在中国餐馆吃一碗榨菜肉丝面十多欧元,合人民币100多块。于是,就得节省点。打个的起步7欧元,看着还行,可你别?Q算,一?Q算就皱眉头了。一说都挣月薪四千,问题是人家挣欧元,咱是人民币。

和咱们这一样,那的宾馆的早餐是免费的。住宿的外国人男的女的个个人高马大,一大清早就甩开腮帮子掂起大槽牙大吃特吃,估计能把中午饭吃出多一半。人家吃得有道理,咱中国作家也学,可那的早饭自助餐跟咱国内两码事,稀的就是咖啡、饮料和凉水,找热水,人家一耸肩膀,没有。主食呢,就是各种肉、肠、面包。我就算能吃肉的,可大早上又能吃多少,吃几口也就够了,女士们更不行了。我就发现莫言行,他很适应,一个人找个肃静处,喝着咖啡,肉和面包一盘吃下,再来一盘,很享受的样子。吃相嘛,也不像他自已说的那么凶。

与莫言熟识多年。二十年前,有一年莫言来承德,人家找我说你们都写乡村,一块坐坐,就认识了。后来,我们都进了作协全委会,在一起开会,还一同外出参加笔会。我常给《检察日报》副刊写稿,那时莫言的工作关系就在这个报社,每次活动他都参加。我们当面称他莫言,背后也叫老莫,他原来的名字,很多年后才从介绍文章中得知。姓管,名谟业。山东话说谟业,就是莫言。

莫言面相和善,坐到饭桌前笑咪咪的。他的胃口总是很好,在席间能不停的吃,有人会吃着吃着说可行了吃不动了这类话,人家莫言从来不说,很给主人面子。前年冬天,省文学馆举办我们“三驾马车”书画展,??上作协说莫言来石家庄签字售书,你跟他熟去一起吃顿饭。记得是在一家名叫保定饭店的地方吃的。莫言在保定当过兵,对驴肉火烧很受用。说起当年在保定当兵,他一顿吃过八个?头,若那时吃这小烧饼,咋也能吃二三十的。莫言还有一样旁人比不了,怎么吃也不胖,总是那么个身形。他自已说,我这肚子没良心,吃多少也不领情。

莫言这名字让人会觉得他少言寡语。贾平凹写当初他打牌子在火车站接莫言,周围人一看牌上写着“莫言”,都绕开走。莫言确实不像爱热闹的人一坐下就说起来,遇生人也确比较少言,但其实并非不开言,他的口才很好,而且语言幽默。和熟人在一起爱说爱笑,一笑两个小眼晴眯成一条缝。

有一年《检察日报》在重庆开笔会,去看大足石刻,中午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地方吃饭,一旁摆着纸墨。莫言那时就写字了,乘着酒劲第一个上,写了四个字,掀一下纸,没掀起来,又掀,还掀不起来。我上前一看,乐了,还没铺萱纸呢!原来那新毡子很白,他当成纸就给写了,把大家都乐得不行。莫言酒量不大,估计就是那天有点喝高了。那次,他还是用右手写,后来,他突然就练起左手写字了。他极聪明,知道用右手写字习惯所然,再怎么写也难有突破,改用左手,就有了一种拙中见美。果然,现在他的左手字已有独特风格,此番获奖身价倍增,字价也该倍增。

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当初不光社会上没看重作家的字,我们自已也没想到日后有一天当代作家的字会一字难求。最早会议活动中有笔墨应酬,多是陈忠实、张贤亮等我们一些人等人先下场,谁若是要一谁一张,人家还挺高兴的。现在不行了,都走向市场了。特别是今年中国作协成立了作家书画院,往下有一连串的活动,包括著名作家书画拍卖。我当个艺委会委员,相当理事,院里都明示不要写得随意,往下,若想得到莫言的字,估计很难了。

莫言这次获诺贝尔文学奖,说明了国际文坛对中国当代文学和作家的极大关注,表明了中国文学所具有的世界意义,特别值得祝贺。中国是文明古国,唐诗宋词,李白杜甫,及至近代又有多少大家,中国文学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是必然的。这对当代中国作家是一次鼓励,对国人亦像奥运得首金,值得高兴,并对当代文学给予更多的关注。

有关莫言的情况,这会儿就像搬家翻箱倒柜都给捣腾出来。他的书也在书店一抢而空。本来,中国作协全委一百多人,开会、发言,他和大家都一样。但这次一获诺贝尔奖,就得承认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身价就不一样了。这会儿只有大媒体能接触到莫言本人,其他的就把注意力放在谁见过莫言,谁和他熟悉上。省里一家媒体甚至把莫言来石家庄和谁在一起吃过饭都查出来。在保定饭店吃饭,就是他们提醒,我才想起来。说心里话,这个时候,很不好意思讲这些事,好象要沾人家光似的。况且,我比莫言大好几岁,他见我从来都挺客气。这时写莫言又不是写作品评论,就得写点有意思的事,写人家能吃啥的,也不大合适。但《承德晚报》的记者知道我与莫言熟识,乐坏了,一听我不想写,又急了。后来我一想也罢,就算祝贺词吧,莫言就是知道也不会不高兴,就写了这些。那叫什么,对啦,以飨读者。这些内容,比如字写在毡子上,估计将来就得从咱这传出去,当时在场的没几位,当场写字的,好像就我们两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