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写天津婚俗,今再写点有关天津的事。我小时候住天津老城里,如今复建的鼓楼就是老城中心。四面东西南北马路,早年是城墙。八国联军占天津后拆了,修马路,中国第一条有轨电车,就跑在这围城转的街上。

津门故里,饭馆子多。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一天东北的表哥来了,在沈阳杂技团工作,戴前进帽穿皮夹克大皮鞋,倍帅。我领路他去东马路火车票预售处买票,排大队。他可真行,让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排着,他出去逛。排到地方了他还不回来。我脑瓜还行,一个一个把后边的让到前面,等他回来了,马上就买了。

快晌午了,他挺高兴,说咱下馆子吧。公私合营后,就没有个人再开饭馆了,原有的也不装修,破旧得一个个都像老字号。老城东西南北角为交通枢纽,馆子集中,我俩在东南角进了一家,也没几个吃客。人家一看小伙这打扮,说楼上请。楼梯一踩吱吱响,时光像退回几十年。要一个咕老肉还有什么,我也饿了,一顿猛吃。表哥吃几口不吃了,要碗汤。我说你怎么不吃,他说怕胖。“胖了怎么了?”“我演空中飞人。”噢,胖子,飞不起来。

回家跟我妈说我也不演飞人,你也做个那样的菜。我妈说尽量多放些油吧。我爸原是经商的,全家从东北过来,我出生在天津。我妈东北女人心大,舍得花钱。这会儿我爸在工厂是八级钳工,日子还算不错。平时家里总有糟子糕呀小八件什么的,她就住我嘴里塞,差点把我吃成小胖子。

还好,我小时不怎么好好吃饭。不过,有时也架不住老城里零食诱人,比如胡同口哨子般的一响,就是来卖大梨羔(小孩都这么称呼)的,一串小圆木碗相互扣着冒热气,打开,雪白,豆馅,再浇红色透明的酸糖汁。其实这东西是看着好,吃,说实话,饿了不管用,饱了没感觉。还有爆米花、棉花糖等等,但甜的我不爱吃。我最爱吃刚出锅的乌豆,五香的。用纸卷一个锥形桶,装得带尖,实际没多少。乌豆不能拿回家吃,凉了,讲究趁热在街上边走边吃。那时街上没垃圾桶,用手一挤,带点芽的蚕豆香喷喷咸滋滋的进了嘴,皮儿往路边树坑儿一扔。这东西我吃多少没够,现在我常自己在家生蚕豆,有时煮多了,上顿下顿的吃,老伴高兴,说省了做菜了。

我家小街有大饼铺,还有熟肉铺,主要卖“杂样”。大饼卷杂样,最好吃。但这个不能在路上吃:在路上两手抓着饼卷子往嘴里塞?头发再长点,特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现在人们都不希得吃杂样,但那时得隔几天才舍得买一斤半斤的。用草纸包,到家都油不透。杂样,顾名思义,就是猪头肉、心、肝、肺还有粉肠等的组合。其中最差的是肺,买时要说掌柜少盛肺。掌柜的才不听呢。我最爱吃粉肠,一般是到家了,粉肠也没了。

还有卖羊碎的,上午煮,下午卖。夏天差点,冬天,大锅临街冒着热气,小风一吹,香出去半里地。这东西,别的地方都做成羊汤卖,天津是捞出来当场咣咣切碎了卖,是下酒菜。

当然,天津最好吃最有特点的,还是早点锅巴菜。天津人念作“嘎”巴菜。跟咱承德早上送客人喝羊汤,天津是请你去吃 “嘎巴菜”。锅巴菜的汁味很特别,用大量的腐乳汁,粘稠,把用小米黄豆面摊的锅巴切碎,撒到锅子,连汁盛出,再点麻酱香油,喜欢的还搁香菜,喷香。这东西就天津市内有卖的。前年我去津南区(原南郊区),离市区很近,早点就没有。有馒头包子。但在天津市吃早点想吃馒头包子,对不起,没有。主食有烧饼油条还有?L子,?L子是半发面的,长条,类似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