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久别重逢,除有特殊关系,一般都是同宿舍的室友亲。同宿舍的,一说当年咱俩住上下铺,就显得更近一层。那时也有闹意见的,顶多也就是俩人不说话,过些天也就好了。没见过动杀心的,像复旦那位,还给同学下毒,太可怕了!都是同窗学友,不带这么干的。

1973年秋我到河北大学(保定)报了到,进宿舍,6人一室,3个木床,我选了上铺(没睡过,新鲜)。那会儿我的行李还在路上,晚上,下铺的同学扔上条褥子,说你用一个。于是我就很幸福,不用睡草垫子。日后,我和那同学关系就一直很好,多少年后见面还说这事,他说应该再借你床被,我说天热也盖不着被。

睡下铺,出来进去方便,但谁进来都坐,打扑克好几个人偎在床上,被褥没几天就没模样了。还有旧木床不结实,上铺翻个身,下铺就得醒,所以,睡下铺,得有点承受能力。睡上铺呢?也得有个习惯过程,谁在家也不睡那么高。睡睡冻醒了,抓半天,被呢?都掉下去了。掉被还好,还有人掉下去,咕咚一声,黑灯瞎火,问什么声?打雷咋打到屋里?那位也不吭声,揉揉脑袋,爬上去接着睡,天亮大家起哄:昨晚你去哪干坏事,撞那么个大包?还有人喊:这是谁干的?把暖壶砸碎了!

六个年轻人住一个屋,脾气秉性不一样,也不是说都能相互体谅谦让。那就得有点共同遵守的规则,比如定点关灯和个人卫生。有的开始没这概念,半夜回来拉亮灯叮叮当当,把别人都吵醒了。还有人臭球鞋臭袜子不洗,放那熏人。闹意见往往都是闹在这些小事上。为此,宿舍里慢慢会自然产生一个“头”:年龄大些,主事公道,有了纠纷,他居中一说,也就平息下来。这种人还往往以身作则,扫地打开水。带动大家干,把宿舍整得挺干净。

那时一个宿舍最多俩把暖壶,打开水路老远还排队。一般是有人总打,有人总不打,不打的还爱洗头。男同学遇见这事顶多说“你这小子不打光使”,那位一笑,也就由他用了。据说有的女同学就不行,姐俩好的怎么都行,不好的,谁打水谁使。在校园里,常见男生是一伙一伙的,女生至多二三人,单个的也不少。若一帮女生,哪是上体育课。

我上大学三年,都睡上铺,睡上铺有一个好处,看书不受打扰。星期天找本书,头朝亮处一躺,一看半天,太舒服了。下面打扑克打疯了,上铺岿然不动。有时上铺三个人都看,还催着交换:快点,我这看完了。现在想想,我那五位室友,有稳重的有机灵的有能花钱的有“小神道”的,还有一位特爱干净,洗条手帕洗半小时,还常干好事。日后稳重的当行政干部,机灵的干记者,“小神道”的当教员教哲学,能花钱的,干财政干银行,天生有钱的命。最可惜的是爱做好事的,帮人家盖房子不惜力,一根柱子倒下,把他砸走了。我们听了都伤心不已,说好兄弟呀,你学雷锋也别学到这份上呀……

都说世上做得夫妻是缘份,其实茫茫人海万千学子,能几年间为室友睡上下铺,也是一种缘份,很值得珍惜。一旦成家,这种机会也就少多了。参加工作后,有一年我带队去省里布展,七八个人住一大屋半个多月,白天又写又画,晚上躺床上侃大山。有一老兄呼噜太大,半夜里谁也不愿下地推他,就扔鞋砸。有人用表掐,一只鞋能消停十来分钟,早晨,爬起来排队去他那找鞋;他从不急,说砸我说明咱有缘。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地区文化局,有一次带剧团主创人员去北京“观摩”看戏。说是观摩,也没人接待,在前门找最便宜的的小旅馆住,顶楼大通间,一住十来天。那时差旅费一天6毛,晚上看完戏老远的回来,兴奋不困,凑钱买点小菜,一个茶缸轮着喝酒,说戏,讲乐子事,那叫一个过瘾。多少年后,和一起住的室友说起那段事,都很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