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老作家张峻先生,咱承德隆化人,写过《擒龙图》,今年满80岁,谁见了都不信,说您最多七十出头。张峻有点小口吃说:“这、这还能有、有假?本、本人1933年出生在隆化八达营,1949年参加工作,还是被‘骗’去的。”他说当时恨不得把自己年龄说小些呢,好留在家里种地。

这就听不明白了,难道还有不愿吃公粮当“公务员”的?但这是真的。张先生说,当时有文化的人很少,他念过书,有一天正在耪地,村干部让他去区里送一封信,去了区长打开信说来报到了,很好,就当区里的文书吧。过了些天,区长把县里批准他为干部的批文给他,他看看揣口袋里。等到上面发供给了,区长说你那批文呢?他想想说我上茅房擦屁股了,区长急了说那是让你存档的……

这些事是张老师当众讲的。真山真水原汁原味,一听就是坦坦荡荡的人,还是淡澹泊名利的人---1954年热河省委组织部的干部,不必拔尖,只要随大流跟着干,当官就是题中之义,甚至想不当都不行。但张峻却在工作之余好写小说,一写还就成了。后来领导说决定调你去报社工作,也好发挥你的写作特长。得啦,仕途路从此彻底打住。

张峻老师在今年《长城》第三期发表随笔《湖色桨声》---栖身承德离宫十八载暨报社往事。其中有一段写道:“没料及三十五年后,近似一幕在山城重演。又一位文学爱好者……因写小说走红,也不得不离开地委去了报社。”

他说的这个人,就是我。张老师是1957年到报社(承德群众报),我是1992年。对此我们都没有任何报怨,一般人想进报社都进不来。略微遗憾的是,都是突然找你谈了就定了,怎么琢磨都有点被撵走的感觉。但咱不糊涂,当时讲干一行爱一行,机关干部爱写公文是正理,你却爱写小说,不合拍。如此,你只能走人。走也好,走了成了作家。不走,公文、小说两个都耽误。

张峻自到承德,家就安在离宫内的省委西山家属院,地点在绮望楼前面。他在这一住十八年。十八年不短,能在离宫里住上十八年的也不多,毕竟这里是皇家的园子,有山有水,空气里PM2.5低。张老师八十岁身体还这么好,应该和他年轻时在离宫住这么多年有关系。那时,为度过低指标艰难时期,他和家人曾在这里搂柴种菜养猪,响应“到大风大浪中去”的号召,还曾下湖教孩子游泳。但是,最让他怀念的是每天早上去金山亭下湖边读书。那时的离宫虽然破旧,不像今日的雕梁画栋,但很安静,静得你就想看书。现在张老师再进山庄,西山还在,昔日住处已芳草萋萋,金山亭比先前更挺立,但赶集般的人流已难容你打开书本。

毕竟家在园中十八年。王宝钏住寒窑十八载都写成戏,张峻在避暑山庄生活那么多年,尽管后来调省文联一家人住在石家庄,梦中常去的地方,应该还是山庄:清晨推开柴门,腋下夹本书,从西山过鱼鳞坡,去金山亭下湖边……

我写作之初,张峻先生已是成名的作家、大型文学期创《长城》的主编。1989年我发表中篇小说《乡镇干部》,张峻老师写编者按,说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原汁原味”极有乡土气的作品。这几乎是一锤定音,让我坚定地朝着这个风格写了下去。

前些时张峻老师回隆化老家,正赶上县里有个作品研讨会,我们见面,我称呼张老师。可能我长得老,他不显老,我头发稀,他头发不少,让别人一看我俩年龄好像差不多,就不解“师生”之缘何在。我说一年龄差很多,二是在文学讲习班,听过张老师讲的课。先生还编过我的稿,写过我的评论,因此,称老师,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