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一溜五间,灰尘满面的老房子;还是那半边菜园、半边农具、柴禾的农家院落。

一年多的时间,房顶上,又长出几株茅草;窗棂上的窗纸,添了几道口子;屋门前,那被岁月磨砺的石条,更加凹凸不平;几只小鸡,满院跑着,搅起阵阵尘土。

家中,807的爷爷,80岁的奶奶,实在支撑不起这么大个院落的整洁、富足。但,当我们跨进院门的刹那间,却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踏实、亲切。

这毕竟是“家”,每个人的人生之旅,都是从“家”开始。

老家是根,游子是枝,不管树长得多茂盛,枝条伸出多长,对“根”总有着割舍不开的缕缕亲情,深深恋意。

那年秋天,全家筹划了很久,最后决定回老家看看。

面包车清晨6点从市里出发,翻山越岭,穿乡过寨,颠簸到下午2点半钟,终于寻到了“根”——一个偏远、宁静的闭塞山村。

车刚进村,早有人报信到家。

80有余的爷爷、奶奶走出家门,扶墙立在胡同口,搭眼忘着。

车,刚停下来,两位老人就颤微微地上前,拉过这个、摸摸那个。一声声“爷爷、奶奶”、“太爷、太奶”喊得他们已是泪花点点。

我们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喜悦,也给这冷清灰暗的房院带来了生机。

东家盆、西家碗地凑够了餐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第二天,又倾尽家中所有包了顿蒸饺。这顿蒸饺,虽然比起平时城里家中的饺子要素淡的多,却吃得人心发热、眼发酸。

穷家热土。年年月月吃着粗米糙饭的他们,给于我们的,是人之暮年对儿孙们深深的关爱、拳拳的眷恋,还有那叙不尽的亲情啊!

时隔一年,我们又回到了老家。

虽然晕车使我承受了更多的辛苦,但看到爷爷、奶奶那满脸的激动,村里相识不相识的乡亲们的亲切问候,一切都已冰释,只留浓浓感怀:人和人走近之后,彼此间,竟是这么可亲。

晚上,带着泥土、和着浓浓的乡音,村里人聚了一屋子。大家忆着从前,彼此叫着小名,使岁月倒转了十几年。

夜里,热热的土炕,让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地上的老鼠吱吱嗦嗦地跑着,寻食着它们的寄托;窗外的满天繁星,守望者一村的宁静。奶奶已经睡熟,梦境中,是在追忆她年轻、美丽的影子?还是继续着生活的沉重?

爷爷、奶奶因为我们的到来一整天都高高兴兴,忙里忙外,似乎想把他们所有的呵护、感动都交给我们。一遍遍地叨念:这个穷家,别来够了,一定要再来。并一个个地念及家里所有的人。

第二天夜里起了风,土炕显得不太热了,大家睡得很踏实。

隐隐约约听到门响,拉开灯,才半夜4点多钟,奶奶已不再炕上。

这时,见她摸索着走进来,掀起红躺柜盖,往出掏鸡蛋,一个、一个,缓缓地、小心翼翼地。

起身拦住她还在往外拿鸡蛋的手,心疼地告诉她:不用惦记我们,保重好自己。

奶奶固执地坚持着:不,家里的鸡蛋好吃。

知道挡不住,只好起床,蹲在灶前,默默地往灶里添柴,看着奶奶把鸡蛋一个个放进锅里、煮熟。

这时,爷爷从另一间屋子走了过来,站在甜甜地睡着的重孙子的炕前,端详着、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脸颊,喃喃地自语:四辈人了、四辈人了……满印岁月风霜的眼角,此刻已是润湿的一片。

屋里静静的,哽咽在喉,谁都不敢再开口,怕引出那止不住的泪。

来去匆匆,分别在即。

看我们就要上车,奶奶急急奔来。昏花的眼睛未见墙头伸出的一株葛针,葛针,深深刺进她的头皮,她的手,却紧紧握住了车门,嘴唇颤动,反复重复着:家穷,别来够了。

爷爷哽咽着,喊着重孙的名字,再次叮嘱:来呀!

村里众多相识不相识的乡亲也围在车前。

车上车下,泪眼执手相看。此刻,如水的亲情,不仅仅满溢在祖父辈的心中,也流淌在儿孙们的血脉里。

望着渐去渐远的小村,望着村里愈来愈小的人影,心在说:爷爷、奶奶,我们一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