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是我们插队第三个年头,我们三个女知青一般农活都能拿起来了。不能说“农业大学”毕业,可也算“农业初级班”结业了,可能是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成果吧。更确切的说是为了糊口,为了生存别无选择。先说桂荣吧,家庭出身地主,年迈的父母早被政府遣返回乡;我,一个右派子女父亲遭批斗进牛棚,弟妹多家庭生活困难;国芝算是“根红苗正”用她自己的话说“我贫下中农怎么也不能落你俩后边”。就这样我们三个女知青干起活来争先恐后标着膀的干。谁都不肯落后,有些老乡还拿我们作榜样教育子女呢。

丰宁坝上属高寒地区,有医学尚不能攻破的地方病“克山病”。一般是妇女容易患这种病,因此妇女非常金贵干农活的很少,秋收忙的时候队里号召全力以赴抢收,会有少部分妇女割几天地。即使这样妇女的生存率还是很低,说不上媳妇的男青年,死了媳妇的光棍很多。我们三个女知青跟这些大老爷们在一起干活,时不时听到他们尽说些污言秽语,有些话更是不堪入耳,有时说到得意处还互相“嗤嗤”的偷笑。更有些无耻下流的人小便竟然不背人。桂荣有时说他们几句,最后以失败而告终。国芝年龄小有时也要回敬几句,但是不懂当地绕弯骂人的话,不免有时冒些傻气。我对这些则视而不见,我想对这些人沉默是最好的办法。生产队开会队长不止一次说过,你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要服从领导向贫下中农学习。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最后你猜到什么程度?有人竟公开叫我们“二劳改”。

一天,我收到家里电报说父亲回来了。我自从父亲进牛棚有一年多没有见到父亲了。二话不说跟队里请了假急匆匆回承了。在家呆了两个星期便赶回了队里,我不在的十多天里发生了两件不寻常的事。

先是村里的斗批改工作组开会,有一个关于知青的文件我忘记了标题,在这里简称“文件”吧,传达贯彻文件精神。主要内容是揭发检举对知识青年歧视、侮辱、及迫害的人或事。我们早就对一些人的无耻下流忍无可忍,我当时不在,桂荣和国芝俩人便检举了我们队的一个光棍,那是个政治挂帅的年代工作组要求政治氛围嘛,便把大字报贴在了井房,工作组经过调查之后真的给那个人一个党内警告处分。(这个光棍是个退伍兵四十多岁了)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那时大多数青年柴火不够烧,其主要原因是青年的房子都建在村边,没有院墙,麦桔跺没有遮挡被雪埋、雨浇、牲口糟,到了连雨天经常吃不上饭。我不在的这几天桂荣俩又没柴烧了,无奈他俩套上牛车到坝下去砍柴。早晨出发到了山里已快到晌午了,俩个女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只砍了一些毛柴凑够了一车,恰好碰上牛角沟的一个男青年,帮忙装好车便赶车往回返。到了哈达门坝正赶上修路,公路上铺满了石子儿牛车走得很吃力。天也渐渐的黑了。偏偏在这时候天空电闪雷鸣,一场暴雨瓢泼而下俩人浇得跟落汤鸡似的,上了哈达门坝雨停了离家还有五里地。这时天空繁星点点,空旷的原野里只有牛车“咕噜咕噜”行走的声音,周围显得异常寂静。俩人又冷、又怕、又饿在漆黑的夜里走着,心中充满了恐惧,五里地的路程走了足足三个小时,好不容易到家了把牛卸下来送到饲养棚里,俩人顾不上吃饭便睡下了。第二天,那头牛不知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跟不上牛群了,等我回队时,那头牛吃自留地里的寀经常遭到人追打。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一天,有人告诉我,桂荣、国芝与社员争吵起来了,我急忙赶到那一瞧,一堆牛肉摊在地中央,周围许多社员七嘴八舌议论着,队长看到我,马上来了精神,手里拿着半截牛腿骨口中振振有词儿,什么这头牛有多好使、给生产队出过多少力、你们把牛使死了应当照价赔偿等等。桂荣、国芝在一旁抽泣,见到这情景明白了大半儿,我当然据理力争,首先这头牛绝对不是我们使死的,如果腿折了怎么能把柴拉回来呐?再说牛跟不上群应派人管理,腿折了一定是吃自留地菜让人打折的!话音刚落人群像炸了锅一样,

“你知道这牛值多少钱吗”

“五百元哪!你们不赔可不行!”

“还有,你们为啥烧生产队柴禾?”

“···········”

好家伙!刚才是耕牛赔偿问题 ,现在演变成批斗会了,我气愤之极拉着桂荣、国芝说;“走!找工作组去!”临走甩给他们一句话“我就不相信没有说理的地方!”到了工作组,我们哭诉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工作人员很同情我们,叫我们回去等待消息说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之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再也没人提起过,牛肉按人头分给社员了,我们没有要,我们不忍心吃它的肉。

事情过去了好长时间,具一个知情人透露,那天牛拉柴回来走在铺石子的路上,一块石子儿夹在牛蹄子中间所以它一瘸一拐的,(怪不得五里多的路竟走了三个小时呢)牛腿确实是偷吃自留地里的菜让人打折的。因无人看管偷吃饲养棚里的豌豆又喝了一些水撑死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一场风泼暂时平息了。

中秋节的前夕,那天晚上下着牛毛细雨我们仨便早早的睡了,朦胧之中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我翻了个身并不在意想接着睡,无意中不知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顺手一摸竟是一块玻璃,我坐起身,难道刚才的声音是窗户的玻璃碎了吗?我试着朝窗户的方向摸去“哗啦”一声玻璃碎片洒落下来,我顺着没有玻璃的窗户把头伸了出去,外面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牛毛细雨还在下着什么也没看到 。我缩回头躺下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天亮了,桂荣看到窗户没了玻璃大惊失色,我把夜间听到的声音跟他俩学了一遍,也许是又累又困的缘故夜间我并不知道害怕,这会儿我们仨一细琢磨觉得这绝不是件小事,马上到工作组反映了这件事。我们越想越后怕,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工作组调查了很长时间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来。虽然在那以后也没有发生其它意外情况,我们分析一定是有人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两件事对我们不满,伺机报复我们。由此可见,知青生活不光是农活的苦与累,更让人刻骨铭心的是孤独与无助。

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每想起心里都沉甸甸的,党中央的文件非常及时,刹住了一些歪风邪气,严厉打击了一些图谋不轨别有用心的人。我们的大字报也震慑了那些偷****视我们的人。之后的日子平静了许多,再也没有人在我们面前胡说八道了。

一九七零年,是个不平静的一年,是难忘的一年,是灰色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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