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玫瑰色的军营》


                                               (11)

   

      夏天野营,游泳是必备科目。这天上午,军司令部管理处处长带上管理员和我,到韩江边去勘察地形,为下午司、政、后机关和野战医院横渡韩江做准备。

      这韩江发源于粤闽交界的南岭山脉,从福建进入梅县、粤东便从汕头直接入海,并不并入珠江水系。在凤凰山区这段,江水曲曲弯弯,忽宽忽窄,忽急忽缓。我们三人看到凤凰小学附近这段江面水流平缓,一眼望去,几公里外才是弯道,便确定这里就是渡河点。中午吃饭站队时,管理处长要管理员统计每人的游泳能力。我迟到了,也不知前面的人怎么报的。我心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谦虚点——小时候在离宫差点淹死,后来虽然学会了游泳,那也是温室的花朵,在游泳池划拉两下还行,这可是真正的江河啊!于是就报了100米。

      没想到午饭后忽然下起了雷雨,到了快起床时才停。各单位接到通知,已经按照通知列队来到渡河点。大家一看傻了眼:上午还是清澈平缓的江水,此刻已是浊浪翻滚,黄色的江水夹杂着木头、死牛、死猪浩浩荡荡顺流而下——肯定是午间这场雷雨在上游爆发了洪水。

      “计划不能更改,按原定方案渡江。”军首长一发话,大家列队站在江边,处长点起名来,点出了八个人,第一个就是我,然后宣布:由我们八个人组成救护队,随时拯救水中遇难者。我一听,脑袋都大了,也不管是不是在队列里,急忙声明:“我只报了100米,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本事抢救人家?”处长喝斥到:“人家才报50米,你报了100米,你不参加谁参加?”我急赤白脸地辩解说:“他们有好几个都是游泳队出来的,我哪知道他们这么谦虚啊?”大家哄笑。处长也笑了:“行啦,逗你哪,归队吧!”

      等到处长一宣布“下水”,队伍就乱了,野战医院的女兵女干部们倒是抢在前面下了水。我把救生圈拴在军用裤衩的带子上,壮起胆子,“噗通”一声跳了下去,身后又传来一片笑声。

      发了洪水的韩江,在岸上看就够可怕了,等我跳到水里,更觉得恐怖:上午看着并不太宽的江面,现在觉得一眼望不到边了;本是慢悠悠的江水,现在变成了急流激浪。没游几步,一个浪头打来,立刻呛了一口水。我急忙露出脑袋,从身后拽出救生圈,套在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真有点儿死里逃生的感觉。

      身上有了救生圈,感觉可是大不一样了:我悠哉悠哉地看着别人奋力和江水搏斗。这时浑浊的江水忽而打着旋,忽而自下而上地翻着花,只是流速快得很,一会儿功夫就把大家冲的七零八落。

      大约漂浮了有三、四公里远时,江水分了叉:主航道上的江水仍是浊浪翻滚;靠近岸边的河叉里,却是清澈见底,而且江水浅了很多,还没到膝盖,很多人已经上岸了。我刚刚把脚落地,却立刻被水冲了个跟头——水虽清澈,却是急流,脚踩下去,脚后跟下的沙子立刻被水冲走,脚下一空,人必然向后摔倒。在我身后,人们噼里啪啦和我一样东倒西歪地倒在水里,军参谋长就是其中之一,我和他的警卫员拉了他几次,才把他拽起来。

      坐在岸边,我不禁想起了1973年在韩江上发生的一起淹亡事故。与我同年入伍的一位承德县的老乡(名字忘记了),被分到军直工兵营营部侦察班。8月,上级命令他带着一艘冲锋舟配属给广东省水文地质勘查大队,到韩江上游梅县地段进行水文勘察。临出发前,营长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私自下河游泳。到了韩江上,看到勘探队员们开始作业,他与四十二军舟桥连的一名排长闲来无聊,就想下水洗澡。那位排长看到天气炎热,这里只是个江叉,水并不深且清澈,加上又不是一个部队的,就没敢多管,默认他下了水。谁知,这位老乡没游多远,忽然大喊“救命”。排长急忙把救生圈抛了过去。只见他在水里伸了伸手,没抓住救生圈,就没了影。排长慌了,急忙朝天开了一枪,唤回了勘探队员。大家到江叉里摸了一气,也没找到,急忙跑到邻近的村里找到电话,向梅县军分区值班室报告。

      军分区接到报告,立刻派一名副司令带领保卫、群联部门赶到现场,截住当时路过的所有船只,命令船民下江去打捞。船民们手拉手在江叉里走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没找到这个战士。船民中有人说:离此几公里远的下游,就是梅县粮食仓库,在其下面有个大洞,一部分江水就从那里流走了。会不会人被冲到那去了?可是洞很深,谁也不敢下去。军分区第二天就从新丰江水库调来潜水员。潜水员下水一探,在这个仓库附近水流很急,估计是有这么个大洞,也怕卷进去就出不来了,根本不敢再往里走,只好放弃。

      还有人说:这江里有一种水怪,叫“水猴子”,专门吸人的血。没准被这个战士碰上了。可是,即使被吸了血,也得有尸首浮上来啊!已经两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向上级和家属交代?

      半个月后,仍无踪影,无奈之下,军司令部直工处只好派副处长、干事和营部管理员各一名,携带着这名战士的遗物,准备到承德县报丧。谁知,几个人刚到了广州,从梅县军分区传来消息:那位战士的尸首找到了——就是在他遇难的原地漂浮起来的!看来是船民们有意或无意的疏忽错过了打捞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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