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玫瑰色的军营》

                （十三）

  一个三、四万人马的野战军，不知哪天就会弄出点事儿来。那时，军里有份文件——《XX通报》，是军政治部保卫处汇总各师团当月情况报告编撰而成，主要反映全军当月各类事故、错误、意外事件等情况，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维稳”方面的情况通报。这份文件向上报至军区保卫部，向下发至各师保卫科。每月底，军保卫处把它写好，交政治部和军首长依次批示完毕，就交给打字室打印，然后上报下发。这是我们最爱看的文件，每次文件底稿来后，几个人就关起门来偷偷地看。

  每月军里出的问题，也算是千奇百怪了。有凶杀的、自杀的；有政治问题的，也有生活作风问题、经济问题的。只是那时经济方面的问题不多，数额也很小，大不了就是司务长、管理员贪污几十斤粮票、几十块钱而已，处理的结果就是转业、复员。这倒不是“官官相护”，多年后，我在北京学法律时才知道：军法的一个重要原则是“平时从宽，战时从严”——这是与世界接轨的，西方国家大抵如此，这与今日对上亿元的贪官也不判死刑是两码事。

  至于政治问题就更少，顶多也就是偷听敌台、与境外敌对势力勾联（写个信什么的），大多到了邮局就被检查出来了，当事人大多会被判刑。生活作风问题倒是时有发生，发生在干部身上时，大多是婚外情、未婚先孕之类；发生在战士身上会严重得多，往往都是强奸甚至因奸杀人。记得一份《通报》曾登了这么一件事：某团政治处副主任受命在广州市某单位“支左”，与该单位一名女人有了奸情，暴露后调回部队受审查。该位领导在检查中竟然引用恩格斯语录“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以此为自己开脱。军首长大怒，在军直干部大会上指名道姓把他臭骂一顿，最后此人被开除党籍复员回家。         

  还有件案例给人印象十分深刻：某师炮团野营到了某公社宿营（我恍惚记得叫做“五经富”公社）。当天，一位姑娘到这个镇子的哥哥家探亲，晚上执意要回家。哥嫂看到天色已晚，很不放心，想留她第二天早上再走。姑娘说：不怕，这里到处都是“大军”（潮汕地区老百姓把解放军称为“大军”），没事儿。说完，骑上单车（自行车）就走了。夜深人静，大军和百姓大都入睡了，姑娘走到公社村边，却被站岗的“大军”拦住了去路，“大军”看到姑娘孤身一人，顿起歹意，以查证件为名，将姑娘拖到野地里强奸了。然后，竟惨无人道地用刺刀将姑娘捅死，来不及挖坑埋葬，就胡乱扯了些地瓜秧将尸体盖住。黎明时分，老百姓下地干活，发现一群野狗在地瓜地里乱咬着什么，赶开野狗一看，原来有人被杀，事情因此败露，这个战士很快被判处死刑。为平民愤，公判大会就在公社这个镇子举行，团长、政委、县里、公社领导都出席了公判大会，战士被枪决，家属得到了赔偿，事情本来也就平复了。

  谁知，此后不久，该团政委调到了另一个步兵团，到了第二年，他再次率队野营到了这个公社。刚刚住下，这个政委就被老百姓认出，立刻，“那个强奸杀人的部队又来啦”立刻传遍全公社，群情激奋，说什么也不允许这个团在这里宿营。县支前办、公社领导再三解释也无济于事，部队只好撤出，另找地方宿营！

  汕头地区东临南海，距台湾100多海里。五、六十年代，这里是海防前线。到了七十年代，随着中美建交，形势稍有缓和，可是，台湾当局仍想着“********”，经常派遣飞机越线骚扰。当时，军司令部经常接到通报，说是对岸蒋军的飞机又到了哪里哪里，我们时常看到作训处的参谋们楼上楼下地跑着向首长报告敌情。

  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后不久的一天，虽然人们不再住帐篷了（地震后全国都草木皆兵，广州军区命令部队一律住进帐篷，数日后才解除警报）可是大家的神经还绷着。上午正在上班，忽然从空中传来炸雷一般的一声巨响，仰头一看，响晴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地震了？还是空袭了？”机关干部纷纷冲出办公楼，聚在楼前。定神一看，原来都不是，只是空军的喷气式飞机在训练爬高时“加力”而已。军参谋长很生气，告诉值班参谋：“去，给空XX军打个电话，叫他们训练离远点儿！”

  到了八十年代初，海峡两岸还持续着敌对状态。两边互相展开宣传攻势，主要手段是隔海广播和空飘传单。我方对台广播一是通过设在福建厦门的《海峡之声》广播电台，以无线电广播信号播出；再就是通过设在厦门的大功率广播喇叭向小金门、大担、二担等邻近的蒋据小岛广播。另外，就是互相空飘传单——把宣传品绑在气球上，利用中高空气流飘向对方。我提干到连队干了一年，就接到好几次通知，带队去营区附近收缴台方的空飘传单。除了在传单散落地点收拣外，还要封锁各个路口，对当时进出的军内外人员进行检查，防止传单被捡走扩散。只是收缴回来后，连队干部关上门偷偷地看。记得有的传单上登的是这样一张照片：人们由高到低地在一个很漂亮的百货商店排着队。几个连队干部没见过，不知是干什么。我告诉他们：那是手扶电梯，人们站在那里被输送上楼——当年不论是潮州还是汕头，哪里有这个玩意儿?我也只是探家时在北京火车站见过，才不至于闹笑话。当时大家心里就觉得台湾真的很先进啊!只是嘴上不敢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