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吴  

 

老吴家不在我们院里住,他家在粮市街靠近虹桥的路口,离我家有一里地远。之所以把他家也作为邻居来写,是因为我从初中毕业到一九七二年的三、四年的时间里,我与他家结下了不解之缘。

六九年前后,有一段时间,街道组织我们巡逻,我们认识了住在粮食街的吴家的老大。他比我大六岁,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因为吴大爷、大娘出身都不好,他又是老大,注定得下乡。但是他嫌坝上太远太冷,拖着没去,在家闲着。吴大爷的家世不详,但吴大娘家却是承德街上的望族:她的娘家是当地有名的地主,只是一解放就衰落了。他家除了二老,只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弟弟。因为他家没有女孩儿,二老又很随和,从不嫌弃我们这帮半大小子,我们就把他家当成了“俱乐部”(那时不懂什么“沙龙”,既无麻将,也不打扑克),可以在他家胡侃而不受约束,哪怕是讲点荤话也无所顾忌,顶多让老太太笑骂两句而已。这样,每天他家里都有一帮半大小子云山雾罩地闲聊,炕上、椅子、凳子,甚至连柜子上都坐满了人,大家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谈,竟把大家的口才给练出来了。那段时间,成了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欢乐的时光!

吴大娘(其实,她当时也就四十多岁,只不过长得老相)在家无所事事,也想赚点钱补贴家用,有段时间给一家年轻夫妇带孩子,每月可得八块钱。年轻媳妇长得很漂亮,小男孩还在吃奶,也很可爱。我们每天吃完早饭就去吴家扯闲片儿,逗小孩儿,于是,总是在十点钟左右碰上年轻的母亲来给孩子喂奶。吴家仅两间房,一间冬天不生火,小媳妇只好当着我们的面儿奶孩子。我们心怀鬼胎,装着和大娘拉家常不肯走,年轻的妈妈只好背过脸给孩子喂奶。时间长了,她看出了我们的鬼心思,就再不来了,就这样我们把大娘的“饭碗”给砸了。

吴大爷在工厂当会计,算盘打的极好,可以双手同时打算盘。老头儿有一个爱好:看古书。他是读私塾出来的,中国所有的古典文学名著,他几乎都看过,特别是四大名著,他看了无数遍,不说是倒背如流,也是捻熟于心。别看我们年轻,无论是口才还是记忆力都比不过他。他说起话来不急不遑,娓娓道来,把故事的情节、人物的性格分析的有条有理,让你不得不信服。他总是告诫我们: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我们问为什么?他就说如何如何。我们逗他:“大爷,你这么大岁数看了三国,会怎么样?他听了,笑骂我们:“小兔崽子,把我绕到里边去了!”别看老头儿风趣幽默,说起书来口若悬河,可一遇到政治问题,立刻一言不发,任你们吵翻天,他绝不表态。

吴大爷不抽烟,但是每顿晚饭都要喝一、两杯酒,我们碰上了,也跟着蹭两杯。知道他家也穷,酒入口辣的流眼泪也不敢多吃菜。吴大娘是地主家的女儿,很早就学会了抽烟,是个“老烟枪”,尽管已经得了“老慢支”,每天仍然烟不离手。我们闲来无事,也跟着她学抽烟,每天他家里都是乌烟瘴气的。那时根本没有“被动吸烟”的概念,呛得老太太咳嗽不止。开始,她用一个小笸箩装上关东烟叶给我们抽,等我们走了,她才偷偷地抽烟卷儿。后来,我们总是来抽免费烟,她连烟叶也供不起了,就让我们自己带烟。卷烟需要专用的烟纸,时间长了,她连烟纸也供不起了。我们烟瘾一上来,抓着什么纸都来卷烟:报纸、杂志,连哥俩的作业本都用完了。后来发现他家墙上挂的日历牌可以卷烟,就利用上了。老太太不让,我们就背着她从后边撕起,结果,到了十月份,日历牌就撕完了。老太太很纳闷儿,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懵她,说:“大娘,您不知道,今年是‘吝月’,只有十个月,过了十月就是明年了。”她信以为真,还去跟别人说,被邻居笑话一场:“我活了一辈子,只知道有‘闰月’,从来没听说过‘吝月’!”大娘这才知道被我们耍了,免不了对我们一顿臭骂。

我当兵走了以后,他家搬迁了,从此,我再没有见过二老。到了八几年,二位老人还未到七十岁就先后去世了:吴大爷死于脑淤血,吴大娘则是死于肺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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