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艰难岁月


              (四)

 

 劳动是艰苦的,经过一年的锻炼,我们总算熬过来了,成了整劳动力。然而,比劳动更艰苦的是生活,是吃饭。

 下乡第一年,我们仍然吃国家定量给的粮食,每人每月50斤,这比起城市居民来足足多了一倍!粮食够吃是够吃了,但是,做饭是个大问题。首先,国家只给粮食,没有给燃料。这里没有煤,更没有什么煤气、天然气,都靠烧柴,柴是自己上山打的、到地里捡的。乡亲们家里都有老有小,白天劳动力们干活去了,他们随便到哪儿捡点儿柴火就可以做熟一顿饭。我们俩白天要出工,回来已经很晚了,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捡柴,只靠劳动间隙捡一点儿对付,有时烧了一半儿的饭,柴火烧完了,还得找人家借。到了第二年,定量粮食取消了,我们完全靠自己劳动取得,真正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丰衣足食是够了,但是,粮食之单调让人生厌。平时,我们只有高粱米、小米和玉米吃,根本没有肉、没有油。我回家次数多,每次回来都带点儿肉和油回来。吴华坐不住了,但他又不想回家,就托我到他家里去要。我怎好意思去要,有时他就让老母亲把肉、油送到我家,托我带回。乡亲们、特别是房东马大爷,知道我每次从家回来都有点儿油腥儿,于是看见我回来,就有事无事地过来串门,实际是来蹭吃的。其实,我不过是带点儿挂面、肉冻之类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已是美味儿了。他喝着我给他盛的有稀稀落落几根挂面的汤水,连说“好吃”,“你们城里人就是会做吃的,一样的东西,到你们手里味儿就不一样。”一两天的功夫,从家带来的东西就吃完了,我俩只好吃玉米面饼子、小米粥,就着咸菜疙瘩——这是我们常年的主食。那时,由于油水少、劳动强度大,我们的饭量极大,竟能一口气吃七八个二两一个的玉米饼子,估计有一斤半左右!就这样吃,我还是瘦的可怜,直到当兵走的时候,我已经长到一米七二了,体重才一百零八斤!现在,看到到处都是减肥的广告,人们竟要去花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元去买各种各样的减肥药,吃了还没什么效果,我觉得很可笑:只吃主食、少吃或者不吃副食——这是经过全国十几亿人多年试验过的、行之有效的减肥诀窍,人们为什么不去照办呢?

 我们生活艰苦,好歹还有在城市的父母做后盾,老乡们就更可怜了:每人每年只有两斤白面!老乡们都舍不得吃,把它当宝贝一样留起来,等家里有病人,或者是送礼用。有一次,计工员找上门来,向我们借报纸。我们拿了报纸给他。他把报纸铺在炕上,把装在布袋里的白面倒在上面,又将报纸对折,像当兵的叠军被一样把它卷了起来。我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他这是干什么。他看到我们困惑的表情,才有点难为情地说:“这是送礼用的,这样包看起来多一些。”果然,原来顶多半斤白面,让他这么一包,竟变成了鼓鼓的一布袋子。看着他心满意足地走出门去,我心里酸酸的,不知说什么好。

 初夏时节,我们来到距村口最远的一块儿地干活。休息的时候,我们就近到马老汉家里抽烟喝水。我走进门一看,灶火里热气腾腾地,马大娘揭开锅盖,我一看,锅里是黑乎乎的树叶,我张口来了一句:“大娘,煮猪食啊?”大娘很不高兴地说:“你们城里人天天吃大米白面,哪知道我们农村的苦哇?这是杏树叶,煮给人吃的!”我觉得很奇怪:人怎么能吃杏树叶?大家说: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分得粮食吃完了,今年的还没下来,粮食、地瓜都吃完了,只能用这些来对付。我想起来那年我回老家时的情景,可是老家还放点儿粮食,这里可是一点儿粮食也没放啊!我再也不敢说什么,生怕有人给我扣上个“帽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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