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候耳熟能详的成典,随着老之将至变得模糊,还能够涌动出来的精力,在凌晨凝聚,成就了提缰跃马由燕到赵的出行。

战国,一处纷扰多于平和的空冥田野。

六国交错的历史留给土地上的痕迹已经安静下来,不肯安静的依然是人声的鼎沸。抬眼过隙的景物,灰黄还有绿,极尽平淡。

黄梁将熟的故事掩藏在失掉美好的荒凉却变得俗而火热的尘土中。那个达到极致的旧梦不再留在这片土地,潜升出的残缺乡梦,匆忙抖落了文化的碎屑,滚上了一身黄白,失了丰满,添上臃肿和油腻腻的累赘。

梦的地方幻化成村落,拐角处的太阳晒舒服了闲散妇孺,心里藏着这仙家灰墙的旧梦,交换成一知半解自家灰墙里的新梦。

卢生的唐梦安放到了宋代的馆宇,魂灵能入土也算为安,精灵却总是要入庙宇的。因,不安会让它不舍这块土地,不舍还须要等待的将熟黄梁。黑石的躯,卧在四壁中,接受来自不明的香火,蓬莱也从齐搬到了这里作祟,象是吕仙随身携带的蒲团。

学步的桥在哪?赵人幽雅的玉趾移莲在哪?街上的女子,哪个是赵裔?眼前的幽雅步态可是传袭的正脉?更多步态慌张拙笨的人,是来这里学步的?素来的幽雅之褒都归于女子,尤其行走的风摆蕉姿。医者常迂腐,认定幽雅步态必然源自纤足可亲,而力线失匀必不成雅致。遂感:雅趾而出雅步,浊足斜落污淖,忘了也就忘了吧。

一直被赞誉为将相和气的回车巷子又在哪?战国的车狭小,不能回车的巷子细如鸡肠也未可知。否则田家干嘛要锯轴,逃乱时不虞他轴切撞呢?人间的碰撞实在是太多了,撞出灾祸的不少,撞出精彩的也有。

世间,最不可撞的是心,最可撞的却也是心。

心的冷硬,心的温软,谁能判定的好?

回车避让的蔺家小子能为相,倒不是赖于因敬而忍让,而是悟到既入宦途就该左右逢源,尤其不肯树敌于战乱之时的显赫者。而摔璧之时的要挟语气,到很象抑郁症患者立于阳台栏侧或是擎刀欲插进胸骨左缘第7肋间时的悲邪。

却也难说,都知道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这蔺家小子也许真是一士而不可知。

梦的左近排立着高大的梧桐,一春一秋的花和果实的飞絮惹恼了不少人的致敏淋巴细胞,支气管和皮肤开始抗争,随而又成了民怨蜚声。伐绿,在眉睫,而病入膏肓的文化流失,谁来执言而伐?黄河上游的树伐过了,长江上游的树也伐过了,一捆捆幼稚的速生树种夺了原生林的茂密,伸展着政令的幼稚,愚昧,无情和罪恶。乌苏里江畔的白桦林消失了,青龙东大墚上的原生林也消失了,巴颜淖尔的荒漠草原向更远处的绿色铺过去……。

新旧杂错的砖搭起旧时的文明,赵武灵王的丛台下那些粗大年迈的树,孤独残立在一群新贵植物缝隙里,算是勾留旧史,还算是挽联飘瑟?池鱼嬉游在污绿的水里,池边修闲的人无知在更加污浊的陆地上,抬头看天空,却还是清澈的海蓝色。

蒙天赐的,蒙祖先赐的天然和文明委琐着,俯首在一片钢筋水泥里。

天神,海神,山神,河神,还有这个民族敬奉过的一切神祗:这个民族,伐的文明还少吗?制造的肃杀还少吗?

身边,一缕象牙般的白,飘忽却真实从一处阳光明媚中移到另一片明媚阳光中。弥盖了红尘,滤清了纷扰,只把自己凝注在美的花草细蕊上。

单纯的颜色给人安静,也给人不顾一切的放松。单色调后面掩映的丰满,掩映着渴望,也掩映着随意的人性。墨出尽五色,无非浓与淡的变化,无非匠心独点的高明。

犹如燕赵历史的裸露,一切人性的优劣与正邪,都在这偶古老的疆域里,裸露出来,随风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解释。

幽雅的赵国女趾踏落在这缕象牙白色中,汪汪海蓝的聪慧和清澈也散落在这丝缕中。赵的幽雅藏在骨髓,和远在燕的悲沧交媾着,或许能够辉映出一支燕赵俚曲……。

交错和交汇,常在一念之中,谁能知道哪里可停留?哪里该离开?

 

夜初,离开赵的疆域,环绕胡服骑射雕塑的一周之中,什么赵武灵王,卢生吕仙,什么廉颇相如,七国风烟,什么俗与不俗,雅与不雅,都抛开去了。

 

        惟留住的,是那片象牙白色。

                                                                                                                      

                                                                    2009-4-8 22:1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