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惦记着我,还是我放不下您?

      爸爸,10年了。醒着,您在我心里;睡下,您在我梦中。

      多少次拿起笔,却写不下“爸爸”两个字,怕汹涌的泪水泡碎一颗无望的心。

      终于,您走远了。3000多个不敢忘怀的日日夜夜后,您着一身新衣,带一脸微笑和健康的红润来告诉我:我这里很好。全然没有了您走时的病容和牵挂。醒来,我释然了。我真的相信,我那操劳一生,热心一世的爸爸重又获得了新生。至此,我才敢静下心来去想10年前的那个寒冷的春天,想病床上爸爸那双不舍的眼睛……

      那双眼睛,从看见我的第一天起就充满了慈爱和欣喜。几十年中,爸爸最爱谈起的就是用您那十几岁就撑起生活艰辛的大手,托着刚会站着的我走街串巷,说时,满眼都是自豪。但是,在爸爸短短的五十几个春秋里,我却很少陪着深爱我的爸爸“走街串巷”,不是我不为,而是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我不知道您会走得这么急。

      严父是您一直的形象,这让我们姐弟几个从不敢和您太亲近。即使是我们结婚生子之后,您的笑容也多给了您的孙子们,对我们,您将慈爱化作了无言的期盼与等待。

      每次,您总是站在家门前的胡同口,等着归来的儿女。

      看到我们,无言无笑,转身回家,忙里忙外地给我们做吃的。在一桌子的阖家温馨中,您的笑最开心。

      直到今天——在您走后的日子里,每次回家走到您曾经站着等我们的地方,我都要忍不住地轻唤一声:爸爸,我回来了,我跟您回家。

      五十九岁,不该是人生的终点站,尤其不该是睿智、正直、善良的您的终点站。

      您没上过学,却把古典名著读了个遍,并用您过人的记忆力,绘声绘色地开辟了您的讲坛。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家里满炕围着您“听书”的大人、孩子。长大后,学过高等数学的我却怎么也弄不明白您自纂出来的运算式,但是,最终总是您的计算结果既快又准。

      您从小吃苦,一生受累,却言传身教地要求儿女们为人要善良,做人要真诚,做事要正直。

      您不富有,却从不拒绝开口求助的人,以至在您病中及故去后,有那么多家人不识却深念您恩的人为您落泪送行。

      家里农村亲戚多,搭屋、盖房、娶媳妇,凡事都要找您拿个主意。您不论多难,也要钱是钱、物是物地让亲戚们满意而去,哪怕转回身您再为难着窄地东凑西借。

“工作着是快乐的”这句话您不会说,但是,您却身体力行地做。

      当工人,您的技术没人可比;主管全厂生产,您凭着为人的口碑和精湛的技术,在工厂普遍不景气、别人没活干时,让工人们干着干不完的活,挣着舒心的钱。为此,直到癌症晚期,您已不能骑车上下班,但是,只要厂里有事,来车接您,您全然不顾自身的病痛,起身就走。

      为父严,为祖宽,让您那刚毅的脸庞上,时常绽出孩子般的笑颜。邻居们至今还常说起您一根绳拉两个小童车,逗着您的一双爱孙,撒一路灿烂的童真在我们居住的陋街小巷;长孙因病做手术后,您和母亲把他接在身边,日夜照料;在您的外孙尚在牙牙学语时,您就拿出了相当于您当时三个月的工资,给他买来了电子琴,寄予他一生的快乐和幸福。

      爸爸,您在时,我的心灵深处阳光普照,我以为这就是生活本身。您去了,被无助和迷茫时时侵扰的我蓦然醒悟,我的轻松、快乐来源于您的庇护、您的支撑。您在时,我认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界就是人类的,而没有神鬼的空间。您去了,我倒甘愿相信人有前生、来世,人鬼相伴相通,这样,我就能时常看您、想您,您也能听到我对您的刻骨思念,接受我无心之过曾带给您有生之年的遗憾和歉意。

      爸爸,尽管儿女们在心里千遍万遍地赞叹您的智慧,领受您的恩德,却从未当面开口对您说声“谢谢”,更未直白过“爱您”的情感。您在教会了我们坚强的同时,也让我们养成了羞于对最亲的人表达内心世界的习惯。可是,在失去您之后,再来想您那张刚毅的脸和孩童般的笑,才恍然明白,其实,您心里同样渴望着儿女们爱的表白,您只是把这种期待转嫁到了孙子们的身上和您的行动中,用您那无际无涯的、漠然的慈爱告诉我们:和您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该是好日子。

      您在时,我们习惯的是无条件地接受着父母的爱,并把这种爱给了自己的子女,却忽略了父母的需要;您走了,我们才真正学会了爱,学会了珍惜。

是您,交会了怎样生活。

      爸爸,我会用拳拳的爱心,去看护以后的年华,让失去的岁月,不再留歉疚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