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月我来到呼中区筑路二处的时候,机关还没有所谓的商店,在机关食堂旁边,有一个小帐篷,那是二处唯一的小卖店,卖些香烟罐头之类的小商品。

一个多月后,二处商店正式成立了。和我一起到三连,外号叫“马匪”的马振群和鲜族姑娘朴明珠被调到了商店,和他们一起调到商店的还有一连的上海知青,外号“张嘎子”的张世洋等89个人,商店主任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后来的呼中区商业局长,人称“老唐头”的唐国义。

“马匪”仅在连队里呆了一个多月就去了商店,让我们十分羡慕。他在连队的时候我们只能算是认识,他调到商店后,我从连队到机关办事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他欢不欢迎我也只能到他那里吃、住,一来二去的,我们日后竟成了“铁哥们”。

二处商店坐落在如今的著名景点——呼源1#线6.5公里处的“奋斗水帘洞”小河对面。用“坐落”二字似乎不妥,因为这个商店所有建筑物就是两栋帐篷,一栋是商店另一栋是宿舍,外加一个用苇席搭建的仓库。用作商店的帐篷中间用木板搭起柜台,一侧是商品和售货员一侧是顾客,地上照旧有两个大铁炉子和粗壮的烟囱,那是必须的。

上海知青张世洋个子不算高,长着一付又白又微胖的娃娃脸,见人总是笑嘻嘻的,但不知什么人给他起了“张嘎子”这个和他几乎一点都不沾边的外号。四十多数的“老唐头”就不一样了,瘦瘦的身材个子也不高,看上去很精明干练,最大的特点就是整天板着脸,经常训人,骂人也不算稀奇。

我那时如果到机关办事,经常吃、住在“马匪”的宿舍里,“马匪”和“张嘎子”关系很好,在一起搭伙吃饭,最吸引我去他们那里的地方,是他们可以在从食堂打回的脱水干白菜汤里,时常加进一点“报损”的肉罐头。那时候感觉在商店拉货、卖货的他们比起在连队挥铁锹轮样稿的我们有天壤之别,但后来才感觉到他们也是相当辛苦的。

7010月初,我当时所在的三连在1#线里面的35支线抢工程,工地距离连队驻地20多公里,每天步行上工路途太远,连里决定野营露宿,每人只带一块塑料布和工具,就奔赴到了会战前线。天渐渐冷了,老天又偏偏和我们作对,雨加雪连绵不断。白天在雨雪中干活,虽然浑身泥水还算好过,到了夜晚,找点干燥的木材非常困难,勉强用湿木材燃起篝火也是带死不活的。几堆篝火在工地旁闪烁着,按男女分开脱下白天淋湿的衣服烘烤,烘干了穿上再披上塑料布,在篝火旁相依取暖。那个时候才真正体会了“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意境,时不时的还要转身烤火,才能在身体上搞好体温平衡。雨雪霏霏、冷风习习,浑身震颤中盼晴天,盼天亮、盼早日完工回到连队驻地的帐篷里住。夜不能眠,冻得浑身发抖的人早上在冰水中洗脸刷牙对意志又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手扎在冰水中和撩在脸上有如刀子割肉,冰水含在嘴里让人牙齿酸痛难忍,刷完牙后口腔是麻木的。七天下来,男孩子还好一点,多年后听说有很多女孩子在那次会战中得了严重的妇女病一直都没有好利索。那情景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保尔的境遇要残酷得多。

雨雪交加的七天惨烈大会战,唯一让我们感到温暖的,是二处商店的“老唐头”带领“马匪”、“张嘎子”还有另外几个女同志,从近三十公里的商店背着用竹条编制的装水果用的篓筐,里面装满了罐头、香烟、火柴、饼干、牙刷牙膏等常用品,甚至还想到了遮雨的塑料布,来到会战工地给我们送货来了。除了温暖,更多的是感动,我们在冰冷的泥水里遭受非人之罪,谁料到他们竟然还能想到我们这些苦力,还能在那样的天气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背着沉重的货物来到工地。要知道,他们本可以不用来的。

35支线会战二处商店背篓送货到前线的事迹,在二处获得好评。此后,二处商店一直坚持了这个做法,凡是不通车的地方,他们经常背着背篓送货物到基层连队,能通车的地方他们会主动用汽车把货物送到。二处商店的事迹在二处、呼中一时传为佳话,随后《大兴安岭日报》、《黑龙江日报》和《人民日报》,以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先后介绍了他们的事迹,甚至连“美国之音”、“莫斯科广播电台”等“敌台”都报道过他们,“红色背篓商店”名扬中外,奋斗(二处)商店从此一举成名。

73年,二处机关从奋斗(6.5公里的原称)搬到呼源原铁道兵零四部队驻地,地名仍叫“零四”的地方后,盖起了机关办公用的砖房、俱乐部、轻质材料泡沫砖俗称大白块的机关宿舍,也盖起了一栋转角型砖瓦结构的商店。商店里用的是比较正规的柜台和货架,后面还有一栋砖瓦结构的仓库,此时的二处商店才算是一个真正商店。比起河对岸的呼源商店,二处商店的商品齐全,顾客也多,在当时的呼源一代算是车水马龙,是一个小小的闹市区。

条件改善了,人员增加了,但二处商店的“背篓精神”没有变,在“老唐头”的带领下,他们想方设法四处进货,以保证商品供应,还经常用汽车把商品送到各个连队。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为了节约成本,依靠商店里有数的几个售货员、收款员,把拉回生猪在商店后院里自己屠宰、退毛,再卖给大家。那时侯到二处商店后院看店员们杀猪退毛也算是个热闹事。

一次偶发事件,险些丢掉了背篓商店的荣耀。商店里一名职工遭主任训斥后一时想不开,喝了“敌敌畏”自杀了,死后躺在空地上,引来很多人围观,后来有热心人用草袋子盖住了这个人的脸。这个事情在二处闹得沸沸扬扬,好在后来家属没有深追究,“老唐头”又是“工农干部”,脾气和性格似乎应该就是那个样子,职工自杀事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老唐头”升为二处副主任,最后成为呼中区商业局长,“马匪”去了机关广播站,“张嘎子”和朴明珠调到了呼中区百货站,建业初期的大部分人都陆续调走了,但二处商店一直很兴旺。直到上杭知青返城后机关附近人员大量减少,在加上后来二处并入呼中建工程,人员进一步减少,二处商店门前便没有了往日的人声喧杂,商店后院几近门可罗雀,直到最终倒闭关门。

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的二处商店,是一个时代的真实记录,有奋斗、有艰辛、有荣耀、有没落。一个当时全国商业系统的一面红旗,曾经名扬全国、名扬世界的“红色背篓商店”,已成昨日黄花,重返大兴安岭来到二处商店旧址凭吊,让人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