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意中发现桌上的台历翻得只有几张的时候,才想起2000即将过去了,随之引发的是阵阵情不自禁的感慨。飞快流逝的时光让我们这些当年的知青们,已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人往往到了这个年龄的时候是很怀旧的。看到年轻的孩子们一个个走进了大学的校园,真的从心里羡慕他们,这代人太幸福了。如果不是赶上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我想我们中间也会有教授、文学家、将军、外交官……,然而三十年前的那场"大革命"的风却把全国几千万正在读书的学生们卷到了农村的广阔天地……。
    一九六八年的九月十一日是个难忘的日子,在这个不平凡的日子里,十七岁的我,怀着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热爱的激情,随着一个40多辆满载知青的大卡车队伍,即将驶往农村的广阔天地--坝上草原丰宁大滩公社老羊圈
大队插队,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天,承德市主要街道两旁都站满了手拿"红宝书"敲锣打鼓欢送的人们。记得那天是妈妈送的我,因爸爸是走资派在干校劳动没能来。大部分车上的人和车下的人在挥泪送别,妈妈没有哭,虽然我是她惟一的女儿,毕竟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她很坚强。而穿着绿军装,扎着两条小辫子的我也没掉泪。不知是谁给的一根冰棍,我一边吃一边和车下的同学们招手,还暗暗的笑那些抹泪的人意志不坚强呢。就这样,随着渐渐远去的锡鼓声,离开了养育我们的故乡。
    汽车颠簸了两天,终于爬上了海拔1400多米的丰宁坝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优美的景色,湛蓝湛蓝的天空象水洗过的一般明净,一望无边的绿草地上开满了淡紫色的马兰花,成群的牛羊,还有奔腾的马群……九月是坝上收获的季节,莜麦熟了,秋风吹过,金黄的麦浪滚滚。我们的热血沸腾了,忘记了旅途的疲劳欢呼着、跳跃着。不知是谁先唱了一句:兰兰的天上的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随着,全体都唱起了这首赞美草原的歌。
    象一群喳喳乱叫的小鸟,当老乡赶着牛车把我们接到生产队的时候,大家仍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我们四个女生分到了第四生产队。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只有十九户人家。房子全都是草滩里的草坯垒起来的,非常矮。队里暂时把我们安排在生产队队部住,说以后再为我们盖房。房子很旧子,但是糊了一层白纸,上面画了一个"忠"字台。老乡们都来看我们,只见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双手插在袖子里,眼睛直直的看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只有队长和几个年长的大娘拉着我们说话。接着就张罗做饭,记得是蒸馒头、炖疙瘩白,后来才知道这是一顿多丰盛的饭。从此,一个陌生的、艰苦的生活开始了。
   十月一日那天,如果在家,将是个快乐的日子,大家放假庆祝,然而这儿的人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节日,队长照例哟喝社员们下地干活。记得那天是割胡麻,冷风夹着碎雪吹得我们脸疼。冻木了的手艰难的握着镰刀,可是社员们对这样的寒冷似乎没有感觉到,这样飞快的割地。一天下来,又冷又饿,回到家还要自己做饭,吃莜面,啃咸菜,躺在冰冷的炕上,身上疼痛难忍,昏暗的油灯下,摸着磨出血泡的手,心里酸酸的,它让我深深的体会到,艰苦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是来到坝上见到的第一场在雪和白毛风,它彻底的刮走了我们所有的浪漫和幻想。坝上的天冷的太早,转眼之间绿草地的草黄了、枯了,茫茫的草原上,莜麦、胡麻收割完了,显得荒凉极了。人们都缩在了自己矮小的房子里。那天早上,我们醒来后,总觉得天久久不亮,外面 的,只有风的吼声,不见一丝阳光,屋里冷的要命,我们只好把头蒙在被子里,不知是谁家的猪拱开了门,当我们下地去赶猪的时候,才发现屋地上已经刮了一层雪,窗户上也盖满了雪,猛烈的西北风 起了漫天的大雪,几米外什么都看不见,原来这就是坝上人常说的白毛风。我们几个人冻得发抖,呆呆的立在冰冷的屋里,眼里流着泪水,对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来说,这时除了想家,还会怎样呢?正在伤心,孙队长、又喜妈、桂枝妈,抱来了,莜麦秸,提来牛粪,他们边安慰我们,边点火做饭,当我们吃着热腾腾的莜面苦粉,身边烤着热乎乎的油麦秸火盆的时候,浑身立刻充满了暖意,就是这样朴实的人,用他们的爱心,不仅温暖了我们的身体,也溶化了我们心中的寒汽。
    春天,对人们来说是个美好的季节,明媚的阳光下,鸟语花香,大地也渐渐地呈现一片暖融融的绿意。而这里却是漫天的黄沙。我们给种地的老乡牵牛打磙子,要走很长很长的垄,一天下来鞋子里能倒出一大堆土,头发、脸上也是一层厚厚的黄土。夏天,锄地顶着炎炎的烈日,长长的垄一眼望不到头,这是一个很需要力气的活儿,往往才锄到一半,老乡就已经到头了,他们并不休息,翻回来接我们。多好的人们呀,他们怕我们闷的荒,经常给我们讲笑话,编故事,我们苦中有乐。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老乡最苦的日子,青黄不接,粮食快吃光了,新的还没收,可是收工的时候队长特意关照我们"青年"可以拔两棵土豆让回去做菜,而社员们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几个小小的土豆,凝聚的是深情的关怀。记得一天正在田里锄地,突然有人喊:"来天头啦,快跑哇!"劳动的人们杠着锄头拨腿就跑,滚滚的雷声中,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旷野上没有地方避雨,都浇成了落汤鸡。更糟糕的是回到家房子承哗 哗的漏雨,淋湿了被子,桌上地上全是水,真是惨不忍睹!在我们手足无措之中,孙队长和双喜妈、桂珍妈又是这些善良的人们把我们接到家,让我们躲过了这场灾难。秋天割地更不轻松。最讨厌的是坝上蚊子太历害,它们紧紧地跟着你咬,忙着割地,根本顾不上驱赶它们,汗水是咸的,流到眼里沙的睁不开,手被镰刀割破,不管它,握着带血的镰刀柄,咬着牙,继续追赶割地"队伍"。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落下,要做强者!冬天打场是最让人受不了的,莜麦脱粒机脱粒时,纷飞的莜麦毛子糊满了眼睛、鼻子、嘴,一会儿分不清谁是谁。忍着钻心爱的痒,因为得不停的挑麦秸,收工时,满身的汗水被凛烈的北风一吹,身上不住的打寒颤。三年的春、夏、秋、冬,我们学会了四季的农活,学会了怎样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我们流着泪水、汗水,有苦、有乐还有油灯下的沉思,这一切让我们成熟起来了。我想正是这样艰苦的蹉跎岁月,磨炼出我们坚强的性格、顽强的毅力,和敢于藐视一切困难的勇气。这些在我们今后的人生旅途中,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七一年底,我们结束了知青的生活,临走时,那些朝朝相处的乡亲们紧紧拉着我的手,康大爷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泪流满面,他泣不成声的说:"孩子,以后想着回来看看我们,"(我曾经在油灯下学习针炙,给他扎好了多年的老寒腿。)我不住的哭着点头。是的,我不会忘记这些亲爱的乡亲们,就是这些朴实善良的人们给了我亲人般的温暖和关怀,就是他们用最纯朴的爱溶化着我们的寒冷,使我们这些还没成熟的孩子找到了家。这是一段难以割舍的情结。
    九五年的六月,200多名老知青组织了一次回乡活动,当我们踏上这块离别二十多年的土地时,心情激动极了,对着广褒的草原,真想大喊一声:"我们回来了!"是啊,我们曾在这里播种、收获,这片土地上渗透着我们的汗水,这里有我们青春的足迹。我们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宝贵的青春年华。带着急切的盼望,回到村里,一股亲切的暖流在心中涌动。我匆匆的来到双喜妈家,二十多年的沧桑,她老了,呆呆的看着我显然是不认识了,当我告诉她我是谁时,她竟抱住我"哇"的哭起来。我们紧紧的拥抱着,哭着,让泪水尽情的流淌,真情感动了所有的人。
    我们且不去评说历史的功过,它必竟造就了一大批我们知青群体,在激烈的竟争年代,我们有许多失落,起码与别人的起跑线不一样,但是,他们是顽强的,他们在奋斗、在拼博,他们勇敢的面对坎坷和困境,不屈不挠,用毅力和智慧创造着辉煌。因为,他们经历过艰苦,他们要向世人证明,是坚强的一代,无愧于祖国和人民。
    今年7月22日,一块8吨多重的为"重绿"的石碑,站立在了丰宁坝上的坝头。这是一部分当年在坝上插队的老知青用了二个多月的时间策划完成的,这中间他们付出了大量的汗水和努力。碑上刻着我们二十一名知青战友的名字。它表达了承德广大知青对坝上草原的深情、眷恋和热爱,这是一块历史的丰碑,她将与绿色的大自然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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