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数入,无非远仰下都,荆柯故里,近瞻清陵,狼牙盘陀。于路食云蒙野枣,把易水佳砚,与乡人盘亘,馈孤寡识闻。

燕国,西周十二诸侯,战国七雄之一,自商周代起,便是北方游牧民族弛马弯弓,猎熊落雁的疆陌。血脉的交替,野性的传流,茹毛饮血的延续,粗犷豪放的铭镂,成就了这里的一脉民风。慷慨悲歌一词似乎特别赋予给这个部族。

史载远久的国度,迷失文牍者众,虽有司马史撰,毕竟残简败卷,不得详尽。

四野迷蒙如洗,征伐的战火早已息了。旧时城垣的夯土中已不再眠着战国时的兵戎寸铁,只有燕的山河还在,悲怆的伴着这苦难的民族一部。

这里的人文乡语似乎不存在对一个人的挽,秦舞阳这个燕国汉子的名讳佚传,几乎消失在他家乡的土地上。

《史记》那本书里的他,无非十三于市杀人,十五学道,十七业成,随荆柯、高渐离呼啸燕地,斯有勇名。后同柯共赴刺秦,心怯失色,不容上阶献图。柯图穷不成刺,断股之时,舞阳亦早被甲士砧为肉糜。

司马公的椽笔如囚,杀人何须染血,半砚炭墨足矣。

上千年的沉柯悲歌,见惯了的褒贬不实不是,此劫的狱练,何独一秦舞阳乎?

刺秦一径,本无望,却孤行。遍观史上,非杀戮而不得统一,非暴虐而不得臣服,抗者不君临,国家者不允逆争。易水河畔的孝服飘白和二战正炙时的刺杀联军统帅,将止时的刺杀希特勒,都是为了杀戮的尽快结束,都是为了战火早熄。

荆柯舞阳,领家国之命出易水刺秦。狼牙山五壮士领民族之命登绝顶抗击倭狗,皆为舍生取义。秦王厚葬荆柯舞阳尸靡,日本军人肃立深壑,鸣枪礼敬对手,皆为敬而有加,何见鄙视丝毫?

因,丈夫者皆知,能为死士,雄也!

独自凝坐在狼牙后山五勇村前的石碾旁,仰看这萧瑟群山,让心灵接近这些无踪雄魂,用燕人之心揣度着这些燕人的行为。

成者王侯败者寇。这个语承沿袭了多少年的混帐话,我素来不肯臣服!每一条抗争的蹊路都是有明确尽头的,行路人未必都能走到尽端,沿途取义而冥者,众。荆柯并没刺秦遂志,五壮士也没有因跳崖吓退倭狗回三岛,却都碑矗如燕山苍翠。

孰史记后评独鄙秦舞阳乎?

求生理顺,赴死何谬?秦义士能同别易水入秦赴死,其死志,后人岂可轻薄怀惑?

远处,狼牙高耸,山后的老子道德经幢,早已把这块土地涂满了民族的文明和悲凉,也涂满了肆意的评说和浑噩的曲解。

燕赵多慷慨悲歌,这古朴庄穆的曲,盘旋在这一脉山野中……。

用燕人的心倾听,那里有一个音符,属于秦舞阳。

                                                  2009-6-18 9:0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