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动物本无区别的人类先祖在某一天早上开始直立行走上午燃起篝火下午使用工具晚上创造语言黎明时分开始著书立作。

 于是他们成了这个世间最智慧的东西。

    这个智慧的动物群选出了领袖领袖把臣服的动物一律称为人民。于是又有了民以食为天的法则。在领袖的统领下人民开始了食尽万物的杀戮把一切与己不同的异类均视为可食。黄帝植五谷、 神农尝百草足称伟大而他的臣民则更伟大的把五谷和百草之外的鹿狍獐兔、 鱼鳖虾蟹、 花叶根茎、 皮瓤籽蒂这一切一切统统食了下去,终于小食天下万物而成了食物链之首。

    几十万年一阵紧似一阵的大嚼声传到了现在比远古当然更有底蕴于是又出现了很多人津津乐道的食文化。西方出现了牛排比萨、 沙司黄油、 蛇果草莓、 葱和胡椒。东方发现了满汉全席、 川菜粤菜、 龙虎斗、 五香驴肉和蜜吱吱。世上所有的动物、 植物、 鸟和昆虫渐渐的被人发现而被一一猎食后人又智慧的创造合成食物。节粮渡荒时的小球藻现时风靡的魔芋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的创举。

    位于食物链之首的人类已经进化到无所不吃。象拔、 犀舌、 洞鲵、 竹龟、 青蝇、 泥蚓、 树蛙、 山蝎都成了人类箸下食,为了美食,人类几乎剜空了心思,翻遍了这个地球。      

 其实,人们觅食的初衷仅仅是为了生存。食物少的时候用来充饥,多的时候便想求得更可口。向往由此而生,欲望由此而生,贪妄也由此而生。

 佛家劝人素食,并不只是戒杀生,更多的是劝人屏弃贪欲。然而,佛只能教化这食物链顶端中的有心向善者。

 有幸吃过南普陀的素餐,到比世上俗宴更加奢侈。今天的素餐已不是达摩面壁时的模样,难怪僧人们个个吃的肥头大耳,打着饱嗝,抻着裤带冲进茅厕去。

 城里人也常说饿了,或是饿极了之类的话。回到家或是进了饭店,这话则变成我已经饱了,或是真的撑死了之类。

 而我说的饿是真正的饥饿。

 青龙的夏荒是漫长的。时值三伏,天长夜短,鸡叫的时候窗台上的破闹表刚刚指向凌晨三点。随着队长吹的溜子声爬起来,从缸里擓一瓢凉水喝个水饱就抗上锄头下地了。天还是黑漆漆的,只有东大山的绵羊鼻子墚头上刚能见到一晕最初的霞光。寻着山坡上的树映到天空的剪影,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到地头上,围在一起抽完一袋烟,天籁的光才照到这片土地上。

 这正是耪三遍地的时节。原本一排排的像马鬃般生在垄背儿上的谷子,苞米,高粱的苗,耪头遍二遍地时已经按半尺八寸不等的株距留下来,锄去锄回,耪掉的是苗根的野草。天大亮时,已经不知不觉的耪到最近山顶的地块,东大墚上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远远看见山下的村庄炊烟缭绕。

 下山要走四五里路,进家门便忙活着弄吃的。

 这个季节里每家每户只剩下不多的十几斤粮食,所有人家的锅里煮的几乎是一样的豆角土豆和脚瓜,我们也是如此。这样的食物只能给人的胃制造扩张后的饱涨感,却不能给人提供必须的卡路里,所以山里的人几乎都是菲薄的皮肤下匍匐着泾渭分明的肌腱。

 白天的劳作经常要到日暮时分,一顿稀的见影的苞米粥就是一天餐饮的结束。

 月亮升上来,挂在村口的树梢上。

 代表权力的队长的溜子声又在村头响起,“夜战”又开始了。

 倒粪、扛羊草、轧草沤肥、挑土压场准备秋收。月上中天时,累的摇摇晃晃的人走回小村,刚才那一顿稀粥的能量早已消散在晚风里。

 记得在猪厂用铡刀铡薯秧子喂猪,铡刀突然卡住,以手探之,一枚手拳大已然干透了的红薯卡在刀床的铁齿间。信手取出,衣襟略拭,填入口中,嚼之有声。刀手谔然,我亦顿悟,两天无食,饥而失态矣。

 地里的毛豆刚见豆形,匍匐垄沟,手摞嫩荚,囊而归之,举火灸熟。弟兄分食,不饱但均,幸有足肴,富贵勿忘也。

 土豆蔓长,花谢几度,地下根块应见雏影。乘夜入田,不侵秧蔓,循垄逐根,锥土探之。钩取球茎,秧蔓如初,秋后收晚,命夭在先罢了。

 知青无态顽劣,赖道之驴,啃青之事常有,饥痿自当稍减。山民淳朴循规,又拖家带口,肠腹辘辘更可悯之。

 同是食物链之首,青龙人仅是应个名分。上帝救人,遍施红酒玛呐,独青龙人无缘唱甚麽谢饭歌。佛祖舍身饲虎,以示善举,倒不如舍一两条筋肉馈与青龙饥民。历朝历代宫闱内常举简食而凄下,谓:民尚无炊,独食何忍?反倒忘了少置一帽则两乡无饥,少缮一殿则半省丰腴。

 丫的,还敢说饿,你知道甚麽是青龙的饥饿吗?

                           2009-6-11 21:4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