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梦见我回到了那片热土,那片记载着我青春岁月的热土。

 

一九九八年七月五日,我们终于圆了我们的梦。带着儿女,趁着北去的专车,重返丰宁坝上头道沟村。车沿着崎驱的山路缓缓爬行,车内是儿女的笑语欢声。 

我的思绪飞向那三十年前的小山村~~~~~~~~。 

196812月,我们十三名少男少女怀揣红宝书,来到这海拔1800米的坝上草原,开始了人生的磨难和考验。一群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年,组成一个群体。 

我们这些来自城里的十六、七的孩子,不会干农话,也不会做饭。是乡亲们教会我们种地,耪地和割地。大娘大婶教会我们做莜面。到了严冬,气温下降到零下四十度,呼啸的北风伴着雪花,冲进这四面透风的小屋,盖严了我们的被子。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每天靠一顿饭充饥,我们用歌声赶走了劳累和饥锇。 

我们七个女生挤在一个土炕上,靠相互的体温来取暖。 

每当我们熬不下去的时侯,十三个人会一口同声喊出、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歌声伴我们度过了三个春夏秋冬。虽然累,但在与天奋斗的岁月里,却是其乐无穷。虽然苦,但在这患难与共的群体中,却是苦中有甜。 

三年后,知青抽调开始,送走了第一批知青战友。在知青这个群体中,像平静的湖水投进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波浪。随着第二批第三批的知青抽调,又有许多战友离去,知青这六间小土屋,变的冷清了,没有了往日的欢笑,没有了往日的歌声。想起过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们吃在一起,劳动在一处;我们的汗水洒在一起,我们的泪水汇成一处。心里越发不平静了。 

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黑五类”子女,何去何从.,我们??~~~~~。我们无奈。不知命运把我们推向何方,有的人埋头苦干默默无言;有的人遥望家乡以泪洗面;有的人借酒浇愁仰天长叹。愁和苦罩着我,想离去战友;想蹲牛棚的爸,想去世的妈,心里酸极了。 

 

 1972年的冬天格外冷,刚刚送走我最好的朋友平,女同学仅剩光我俩,心里像被掏空了。白毛风敲打着窗户,发出呼啸。 

触景生情,我唱起“风雪漫??,搏斗在深山,怀念众乡亲,鞭下受熬煎~~~~~~~~,我盼望东方出红日”。歌声飘出小土屋,徊荡在茫茫雪原,伴着呼啸的寒风,是何等的凄凉,何的等悲壮。 

外面寒风刺骨,屋内四壁结着寸把厚雪和霜,透着阵阵寒意,我俩守着有点热气又渐渐凉下去的火盆,腹中渐渐觉得饥饿难忍。由于柴禾被大雪覆盖,至到中午还没吃早饭。为了买块月饼充饥,我们忍饥饿冒严寒,手挽手,肩并肩,扑向茫茫风雪中。 

我俩顶着烈烈的寒风,踏着一尺厚的积雪,经过俩小时的坚难拔涉,终于赶到供销社,却却吃了闭门羹,只好去卫生院,买了60丸山楂丸,边走边吃。好不容易回到知青点,头发会帽子冻在一起,脚和鞋冻在一起。饿的问题没解决,反而更饿。老办法,集中俩人暂时不穿鞋和着被雪埋的莜麦秸,做上一顿热呼呼的莜面汤,吃完乘着余热钻进冰冷的被窝,又困又累。 

忽忽悠悠的进入了梦乡~~~~~~~,梦中的莜面汤变成热面条,香喷喷的面条上飘着碧绿的葱花,口水溢了满口,喊着,久违了面条~~~~。忽然闻到阵阵糊味,猛然惊醒。只见火盆里冒着黑烟!惨呀,我俩每人仅剩一双棉鞋,昨晚放到火盆上烤,被余火烧的只给每人剩了只左脚鞋。 

第二天我俩穿着同一双很奇怪的鞋,轮流出门了。 

这年冬天,当我们在等待中度日时,传出消息,知青抽调冻结。光回承德了。由于种种原因,我不得不留下继续接受寒风暴雪的考验。那是一个暴风雪天,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冻得发抖,白毛风撕扯着雪片发出鬼哭狼嚎的呼啸声,又冷又怕。 

漫漫长夜盼天亮,心想,夜咋这么长?这时听到一阵铲雪声,同时,从窗户上透进一线光,听到大叔在喊我,快起,雪都把你埋住了。原来咋夜的暴风雪埋住我的房子,如果不是大叔赶来把我挖出来,恐怕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我~~~~~~~。 

不知谁喊了声:“快看,羊群”,我从回忆中惊醒。啊,蓝天,白云,草地,羊群。我终于回来了。我的眼睛湿润了,顿时几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谁也不说话,都在等着这激动人心时刻。 

看见了,我们终于看见了,这不就是我们朝思暮想的小山村吗,车在暮色中驶进了头道沟村。我们迫不急待的跳下车,与拥上来的人群拥在一起,一张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大叔搓着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一个劲地说,这帮孩子,想不到~~~~~。三嫂子跑来了,一下抱住我,小老妹,真的是你呀。全村佛腾了,男人丢下田里的活跑来了,当年的小姐妹抱着孙子赶来了,当年的老支书拄着拐棍走来了。说不完的话,啦不完的嗑,这家请,那家叫。大叔杀了一只羊,我们吃的津津有味。 

该走了,告别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脚却迈不开一步,大婶拉着我们的手,孩子们再住一天吧,我们想你们呀。车前早早聚满了人,有的拿蚕豆,有的往车上搬莜面。车开了,几个大婶,嫂子和当年的小姐妹禁不住哭出声,车后面是长长的送行队伍,大叔大婶喊;孩子们,想着回来看看。女知青泣不成声,男知青眼里含着泪花,孩子们看着我们,好生奇奇怪,他们哪能知道,我们早已把这里当作我们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见证了我们的苦乐年华,她见证了我们的青春时代。它把我们和坝上的乡亲们紧紧连在一起,她把我们十三个人紧紧连在一起,成为相互间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使我获得了人世间最宝贵的亲情,友情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