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放寒假,我又可以回到姥姥身边了,爸爸他们在这一点上不吝啬,早早就给我买了车票,刚刚满十一岁的我登上了开往朝阳的列车,大有冲出牢笼,刑满释放的感觉,途中,我要在朝阳下车,住旅馆,然后,倒汽车,才能到姥姥家,如果在一年前,我上学都要保姆送,看来,这一年的苦我没有白吃,一年的委屈没有白受。

对于我突然的到来,姥姥没有惊讶,只有惊喜,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姥姥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喃喃的说“孩子,姥姥再也不让你离开了”,最初几天,太姥姥和姥姥都默默的观察我,姥姥说“没有灵气了,”太姥姥说“有点发傻了。”一天,舅舅打了我一下,我居然没还手,太姥姥哭了,说“一定是我的冬瓜让人给抹?了”,从此,我又和姥姥生活在一起了,

 

我发现,姥姥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卧床已经将近一年了,不然,她怎么会忍心让我去了爸爸家?她也无可奈何,每天,总是听到姥爷的长吁短叹,姥姥病了,家里没有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加上小姥姥又相继生了小姨和二舅,家里的生活逐渐捉襟见肘,爸爸带车回来,接姥姥去了几家大医院,都没有更好的治疗效果。

 

在一九六四年的正月初五,姥姥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她强撑着病体,把妈妈的照片交给我,第一次和我讲了妈妈,晚上,我和舅舅,姥爷,太姥姥守在床前,姥姥拉着姥爷的手“路明她爸,我对不起你,没有为你留下一男半女,看在你我几十年夫妻的情分上,求你把莉养大成人,那是女儿的一条根”,姥爷悲痛欲绝,一个劲的说“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放心去吧,就是再难,我也要把外孙女养大”。姥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我大喊“姥姥!姥姥”。舅舅大喊“娘妈妈!

 

也许是姥姥听到了我和舅舅的呼唤,也许是姥姥的心事放不下,姥姥奇迹般的睁开了双眼,她张了张嘴,姥爷趴在近前,仔细听,姥姥说“想见玉兰”(小姥姥),小姥姥一路哭着赶到姥姥床前,拉着姥姥的手,喊着姐姐,姐姐。姥姥用来最后的一点气力,对小姥姥说“妹妹,求你,把莉养大”。小姥姥泣不成声,点了点头,我的姥姥,她含泪永远闭上了双眼。

 

随着姥姥的离去,这个家变得越来越萧条,冷落,辞去了保姆,打发了短工,关闭了面铺,靠姥爷每月五十六元的工资度日,我又一次尝到寄人檐下的资味,好在有小舅舅的陪伴,他一直像个小大人一样,关心我,保护我。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床上,他想娘妈妈,我想姥姥,哭着入睡,睡了又哭醒,有几次,我恍惚看见姥姥站在我床前,我拉她,她却转身要走,我拼命的喊“姥姥!姥姥!”醒来,发现我已经爬到地上,舅舅,仅仅九岁的舅舅拉起来了我,拍着我,哄我入睡。

 

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六五年,出乎预料的我在2000名考生中,以第87名考入了重点中学,因为我平时学习并不努力,只是凭着小聪明临阵磨枪,那一年,用爸爸的话说,他有两件大喜事,一,我考上了重点中学,离他的期望值越来越近了,二,他们盼望已久的唯一的男孩,我的弟弟出生了。带着有了儿子的喜悦,带着对我的期望,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姥姥,他没有理由再把我放在姥爷和小姥姥家,所以,一九六五年春节过后,爸爸来接我了。

 

在姥姥原来住的卧室,两个大男人(爸和姥爷),开始了一场历史性的谈话,我偷听来的,

 

爸爸:我要接女儿回家,

 

姥爷:你能对她好吗?

 

爸爸:我是她亲生的父亲呀!

 

姥爷:可是,你还有后老婆。

 

爸爸:你不是也有路明的二妈吗?

 

姥爷无言。过了一会儿,

 

姥爷:我答应了莉的姥姥,要把她养大,

 

爸爸:可是,你的条件已经不容许了,

 

姥爷无言。

 

爸爸:好吧,明天我带她走。

 

姥爷哭泣。

 

 

第二天,我坐上了爸爸带来的212吉普,车开了,我看见姥爷追着车拼命奔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