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我病了,病的很重,而且是让人生畏的肺结核,伯母不容许我回家,怕传染给弟弟妹妹,单位职工宿舍我不能住了,男朋友家里不许他来看我,我住进了凤山医院,而且一住就是漫长的一年,每天打针、吃药、输液,我躺在黑糊糊的病床上,数着布满屋顶的苍蝇, 床底下压着男朋友寄来的几十封没有拆封情书,还有一张男朋友家人寄来的解除婚约通知书,感到从来没有的轻松,品尝着寂寞,享受着孤独,大脑一片空白,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默默的等待甚至盼望那死神的降临。我从那时候起,终于体会了什么叫活腻崴了。

就在这时,伯父来了,带来一缕春风、一片温暖,我终于哭了,哭的淋漓尽致,伯父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等我哭够了,打开饭盒,说“吃饭吧”。那天晚上,伯父和我彻夜长谈,他讲了姑姑和我一样的病,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和现在比差远了,可是,姑姑现在已经五十多了,身体非常好,他告诉我,我的人生刚刚开始,今后的路还会很长,面对困难,应该坚强。第二天,伯父要走了,他只请了一天的假, 伯父从参加工作就从来没有请过假,就连法定假日,他都让给了家在外地的工友,就连伯母生弟弟妹妹,伯父都没有请过一天假,可是,我就是不让伯父走,伯父在医院 整整陪我十一天, 那是他人生最长的一次长假,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说“王师傅,你对女儿可真好”。从那以后,我认真的接受治疗,病一天比一天好,一九七七年春节,我痊愈出院,感谢伯父,他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坚强、给了我生活的勇气。

 

一九七八年春,我有了自己的家,记得我第一次抱儿子回家,伯父高兴的像个孩子,看着外孙子合不拢嘴, 刚刚吃过饭,就抱着外孙子走了大半天,伯母朝我挤挤眼睛“一准是上学校显摆去了”,可不是,第二天,学校好多人都知道王师傅有了漂亮的外孙。伯父呀,这份天伦之乐只有你配享。

 

由于我爱人身体不好,坝上七年的知青生活,他得了严重的类风湿和强直性脊柱炎,乃至到生活不能自理,家庭的重担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伯父每到一个月有时半个月,就会来我家,每次都会拿来少则十元二十元钱,多则五十六十元,以解我燃眉之急,那些都是伯父从他每月五十多元的工资节省下来的。一九八七年,我举家调回承德不久,爱人风湿病发作,伯父知道后,连夜送来580元钱,又让弟弟协助爱人单位把他送进医院。

 

多年来,伯父为我撑起这个家,我感到无助时,我只要坐到伯父身边,静静的看着他,就会倍感温暖,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没有伯父的日子,我该怎么过?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伯父,在伯父八十多岁时,伯母和姐姐和我谈起为伯父置办寿衣,我大哭,伯母和姐姐在我面前再也不敢提起,我无法面对没有伯父的日子。

 

记得伯父85大寿,全家二十多口人,在饭店为伯父祝寿,伯父一生都不过多饮酒,每次只是一小盅,那次因为高兴,多喝了仅仅一口,忽然,伯父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发黄,我吓的快背过气了,大家扶他去了休息室,从那次起,我常常从梦中惊醒,我害怕伯父有一天他会离开我。

 

可是,那一天他真的来了,那是二??五年八月五日,伯父动了一个小手术,上午,我和单位请了假,准备全力照顾伯父,我赶到医院,伯父对我说“我有预感,我好像……”,我顿时泪如雨下,我说“不会的,不会的”,我真后悔,伯父他想和我说点什么,可是,我不敢面对。手术非常成功,姐姐弟弟妹妹非常高兴,晚上,伯父催我和姐姐回家休息,留下弟弟照顾。晚上八点,弟弟打来电话,说伯父病危,让我马上赶到医院,我顿时五雷轰顶,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老天不会那么不公平,老天不会夺走我的唯一,从我失去妈妈,失去家的那一刻,伯父是我的靠山、我的支柱。

 

赶到医院,病房里大夫护士急匆匆进进出出,我们被拦在门外,我盯住房门,心里无数遍祈祷伯父能转危为安,忽然,看见氧气瓶被推出,我在绝望中看见了曙光,只见大夫摇摇头,姐姐妹妹和弟弟放声大哭,我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心被掏空了,瘫倒在地,我爬向病房,爬向伯父的身旁,此时我已经不会走路了,我摸摸伯父的脸,好温暖,我伏在伯父的胸前,感觉心还在跳,我仿佛又回到从前,我坐在伯父的肩头,我病了,伯父守在我的床前……,好久好久,我尽情的享受这超越慈父般的温暖,直到人们要把伯父推走,我才意识到,伯父他永远的走了,我一下子瘫倒在地,我真正理解了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肝肠寸断。

 

以后的日子,我一直不愿相信,伯父真的已经离开了我,白天,眼前总是浮现伯父慈祥的脸,夜里,一次次梦中哭醒,墓前,我抱着冰冷的石碑,尽情的感受慈父的温暖。

 

伯父虽然离开了我,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温暖着我的心田,感谢伯父给了我慈父般的亲情,凄凉的人生少了一些孤单,他的宽容、他的豁达、他的善良,将与我的人生永远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