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那些事儿（七）

文·风雪平山

一九三八年三月鬼子对阜平扫荡开始到一九四五年鬼子投降前，爸爸说，这是战斗最频繁时期。日本鬼子对阜平进行了六路围攻，一度占领了阜平县城。鬼子占领了完县唐县曲阳灵寿等县城。这一带是晋察冀三分区的主要作战范围。

鬼子作战有一个特点，鬼子占领这一区域后，不断地以中队向四周扫荡。有重大行动才会出动大队以上的部队扫荡。爸爸所在的三分区侦察队，这时除了原来的任务，还多了一任务，袭扰敌人。爸爸说，那时侦察队抢了敌人的十来枝步枪可派上用场了。原来配给的驳壳枪，三号枪的杀伤距离只有150米，二号枪（枪管长一些）也只有200米。而鬼子的三八步枪杀伤距离有1000米。尤其是在易县抢鬼子单兵的三八枪，上面刻有菊花标记，那是在鬼子本土生产的枪，射击精度高，伪军的三八枪刻有三角标记，是在沈阳生产的。当年，部队战士们最稀罕的就是菊花标记的枪。谁要是扛一支菊花标记的枪，战友们会过来欣赏，不时问这问那，持枪者也会感到自豪。

那时，爸爸和他的战友们经常会分成若干个游击小组，四处活动袭扰鬼子。鬼子出来扫荡，在中队前面往往放有三个尖兵，成品字形，给大部队警戒。敌人尖兵离大部队的距离大约500－800米。爸爸说，这时机会来了，我们在山上用步枪撩倒一个鬼子后，我们游击小组分左右中三个方向跑。鬼子往往会愣神，看看追那个方向，好像追那个方向也不值，追到也就是一两个人。往往一愣神，我们已经跑远了。况且，鬼子穿的都是翻毛皮鞋跑不快。鬼子打仗从不留尸体，鬼子抬着死伤者走，会影响行军速度，鬼子开枪向我跑的方向射击，等于给附近的部队报信。一举多得！

爸爸还说过一个惊险事，有一次在唐县的一个村子里，他们游击组在一个堡垒户住下了。半夜房东悄悄地把他们推醒，小声告诉“街上都是鬼子兵。”他们爬起来借着门缝一看，鬼子沿着村中大道两侧睡了一路。这伙鬼子看来是要在黎明时分攻击附近的目标，鬼子的素质不低呀！爸爸说，这时我们反而不慌了，先就着凉水吃了一点东西。然后，用水把门轴弄湿了，这样开门没有响声。三个人拉开一点距离就从鬼子睡觉队伍中走出去。鬼子哨兵以为是自己人出去小解，也不理会。他们三人出了村口，每人掏出两颗瓜瓣手雷，朝鬼子群扔过去，然后，撒丫子就跑，就听见后面枪声爆炸声乱成一片。同时，也给附近的部队报信了，他们并没有跑远，而是跑出五六里地，找了一个小村子的堡垒户家继续睡大觉。

爸爸说，遇到这种事一慌神就完蛋，想一下想清楚了再干，还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爸爸说，有一次在曲阳党城镇侦察，他们一共去了六个战友，进镇的只有他和一位战友，其余的在镇子边上接应，那天是赶集，街上人很多。有一个汉奸盯上他们了，他们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进了一个商店，作出毫不察觉的样子。那汉奸跟进来，他们突然转身，同时拔枪指向那汉奸，汉奸一愣神，他们就把汉奸的枪下了，然后顶着汉奸的腰往外走，到了镇口有伪军哨卡，他们朝天放了一枪，集上就炸开了，老百姓纷纷往外跑，他们夹在百姓群中跑出了镇子。他们在镇外不远的小树林里用手枪带勒死了这汉奸。当地老乡很快就传开了，说：“这伙八路胆子忒大！”“干得好哇！”

不许掳榆树叶

爸爸说，抗战时期，由于鬼子封锁厉害，阜平县只有十二万老百姓，又有那么多部队需要供给，老百姓的负担非常重。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军民们都吃不饱。最紧张时，每人每天只有四两黑豆，那时候，用的是十六两秤，四两黑豆只相当于现在的二两半，（过去黑豆只是用来喂马的）煮熟了也只有一个军用茶缸，还要分两顿吃。部队还要行军打仗。有的部队开始掳榆树叶，做榆钱饭吃，当时，老百姓也没有吃的，也掳榆树叶吃。聂司令知道了，严令不许掳榆树叶，军队不许与民争食！

黄土岭战役

这是一次著名的战役，它发生在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初，因为它的作战规模大，也因为它击毙了日军的名将之花阿布规秀（山地作战专家）而著名。很多资料都记载了这次战役。我听爸爸说，战役起因是，一分区杨成武部队在雁宿崖歼灭涞源鬼子一个大队，缴获了鬼子部队的山炮，按规定鬼子丢失大炮，指挥官要受处分。在涞源城里的鬼子指挥官阿布规秀急了，带上1500余名鬼子，在这一带山区转悠，想找八路决战，夺回大炮。鬼子在山里转悠时，被杨成武的小部队打打跑跑，一触即分，把鬼子牵引到了黄土岭这一带。黄土岭是一个簸箕状的山沟，长三公里。鬼子夜宿黄土岭，据说鬼子的参谋人员提醒阿布规秀“这地形对我们不利”，阿布规秀不以为然。

机会来了，聂司令急调三分区部队增援黄土领，三分区老二团和二十五团驰援黄土领，爸爸作为分区侦察员随老二团行动，支援一分区的老一团、老三团，作战总指挥是一分区司令杨成武，前敌指挥是陈正湘。总兵力四个主力团8000余人。

图一：黄土领战役部署图，陈正湘在老一团三营的指挥位子。

爸爸所在部队在黄土岭的左侧，爸爸负责把老二团按指定时间带到指定地点就算完成任务，剩下的就是在团部待命。

图二：我们在在黄土岭上庄往东北方向望，照片的左侧就是当年老二团的作战位子。

爸爸说，那一仗算是见到高手打仗了，阿布规秀命令炮兵把可能是我军指挥所的地方轰遍，上庄这边没少挨炮弹，陈正湘在一团三营的指挥位子，阿布规秀就是没有轰那个位子。还是陈正湘用望远镜发现了阿布规秀的指挥位子，让这小子品尝了八路军的炮弹!

陈汉文老汉经常接见来访的参观者，并激动地讲述阿部规秀丧命时的情景。看到老人生活不富裕，平山兄拿出400元钱给了他。

图三：阿布规秀丧生之处的宅院和民房，一颗迫击炮弹就是从这个门里打进去，打中阿部规秀的。

在涞源，我们采访了这个民院的户主陈汉文，据他说，那年他才七岁，他坐在炕上，亲眼见阿布规秀坐在行军桌前，面向门口，被八路军的炮弹击中。

图四：七十多岁的陈汉文老人清楚记得，阿部规秀就是在这个锅台的位置，身子对着门口，屋里有很多日本鬼子，恰巧一颗迫击炮弹从门里进来单单打中了他。

听爸爸说，鬼子还有500余人，最后从二十五团的位子突围出去，二十五团的一个营拼完了，鬼子最后也剩100余人扛着用白布裹着阿布规秀的尸体跑出去了。当年，八路军还是子弹少哇！当时，部队不清楚死鬼子官是谁，后来见到鬼子的报纸上面写着“名将之花凋谢于太行山！”才知道死的是阿布规秀。呜呼唉哉，活该！

爸爸告诉我，黄土岭领战役结束后，部队要打扫战场，领导要爸爸带一个排下去搜索，爸爸听说，鬼子在老二团的下方埋有地雷，防止老二团追杀过来。爸爸带这一个排专拣水沟走，看见没有动过的土才走，把这个排安全带了出来。

此图是路北水沟，当时路两边的水沟是连着的，从黄土岭对面山上埋伏地点下来先走的水沟。

此图是路南水沟，当时和路北水沟是连着的。

图五：阿部规秀丧命宅院的山坡下不足100米的公路边就是黄土岭的水沟，当年，爸爸就是带一个排就是从路北的水沟到路南水沟走过的。

我的岳父曾作为杨成武部队的报话员参加了黄土岭战役。 事隔多年以后，岳父和爸爸各执一词，岳父说，黄土岭是在河北涞源打的，我爸爸说，是在河北易县打的。我们到实地一看，黄土岭山沟的东北部是易县，西南部是涞源。杨成武的指挥位置在涞源，陈正湘的指挥位置在易县。

（谨以此文献给承德知青网的各位朋友）

（插图·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