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年回忆(之三)

1971 春节,我留在公社过大年。

除夕,大山深处的公社大院,空荡荡,冷清清。天上地下的所有空间与任何一个冬日没有两样。人们心头里过年的火热,弥漫于空气中的宁静,化解得无影无形。

公社的干部们都回家过年去了,只留下公安助理老刘、我、还有广播员小李值班。小李是来自锦州的下乡女知青。

食堂炊事员也回家了,临走前,把米、面、油、肉,给我们留下,说:“你们自己看着做吧”。

平时清汤寡水的熬煎,馋了只能画饼充饥。这回我们三人要自己作主,自然喜从心底起,啥好吃做啥。

当地风俗,节庆的头号食品是丸子。谁家有嫁娶大事,往往不说婚嫁,而用一个代词“吃丸子”。“啥时吃你的丸子?”意思就是你啥时结婚?

和老刘商量做啥菜,老刘张口就说炸丸子!老刘年龄大,我们都听他的。

叮叮当当,剁的剁,切的切,和的和,刷锅,劈柴,一番火热, 一片温馨。

我负责烧火。

最大的积极性是为自己服务。俗话说:心情好,手勤快,干活不知累。

油倒进锅里,我就一个劲地添柴, 偶尔还拉几下风匣。 火要空心,人要想虚心。那火着得呼呼的,我三个人兴奋的心情就像那火苗一样往上窜。

一般油烧到六成热, 就可以下锅炸了。 我们却不知啥叫六成热, 都十成热了还在煽风点火。

突然,蓝光一闪,火苗从锅里腾的烧起来。一刹那间,火舌翻腾着直达房顶,黑烟随之弥漫开来。俗话说水火无情 食堂里的大锅,平时能做二三十人的饭, 这小半锅的油着了火,热浪灼人,立刻袭了过来,气势汹汹,令人窒息,逼得我不由退后一步, 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小李已经一下跳到门外。

还是老刘有经验,高声呼喊:“ 拿大盆!拿大盆”。

案板上一个最大的盆,我扯了过来,老刘一把抢过去,咣当扣在了锅上。

火苗立刻不见了,满屋黑烟滚滚。 我立即三下五除二把灶里的木柴都撤了出来,顾不得手被烫。

三个人跑出屋子 边咳嗽边喘息,小李已经坐那儿站不起来了,两手还沾着面。

烟渐渐消散了,三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除夕的黄昏静悄悄。惊魂莆定,我们头上的汗也没有了,后背冰凉。

走进屋子,掀开盆, 锅里空空如也, 油都灰飞湮灭了。白铁盆里却如同电镀过,金光闪闪。

三个人商量,怎么办?

还是老刘一锤定音:“倒油,接着炸!”

有了教训, 三个人共同看着火候,我们终于吃到了自己炸的丸子。

传说火神祝融是位女性,这女性可不温柔,恨你不留情面,爱你无法抵挡。

那时农村没有消防的教育,没有消防器材。干柴烈火一旦烧起来无法扑救。食堂的房子和办公室、电话室、广播室都连在一起,一烧就是一大片。事后,我们议论说:真若是把房子烧着了,可怎么办, 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晚上,我躺在热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这场火,想远方的父母亲人,还想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