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是没有观众的。 ——伏契克(捷克)

打水.做饭.割柴

——纪念下乡四十年

没见过,没干过,没想过。——是所有知青刚下乡时的所遇。

新鲜,兴奋,快乐,——是尝试农村生活过程的心情。

天亮了,下乡的第一个早晨,认识成为新家的山村。

鸡鸣,狗吠,是听到的第一首山歌。

山峦,炊烟,是看到的第一幅画卷。

从第一个早晨开始, 为了生存,首先必须学会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打水。

几十步外的山溪边,有一口石头垒砌的水井 ,井深与扁担长度相仿。

看农民打水,用扁担一头的铁钩挂住水桶,把扁担轻轻一摆,瞬间水桶满满的提了上来,那动作简单、便捷;那姿态轻盈、优美。

我心想着优美,模仿着农民,两手把那扁担一抖,期待着成功。谁料想,水桶光郎一声磕在了井壁上。第二次作了端详,轻轻一摆,水桶晃了晃,没有倒向水面,一点水都没进去。这时我觉得这扁担太过僵硬,不好操纵。第三次加大了手劲,用力一抖。得,水桶脱离了扁担,掉到井里。赶快爬在井边钓水桶,顾不得弄脏了衣服。水桶钩了上来,小姜说让我来试试。他试了多次,头上冒了汗,终于打上来多半桶水。

小瞧不得,这扁担打水,看似容易,做着难。稳、准、巧,——我们练了一个星期,才初步掌握。

第二件事是烧火做饭。

这大锅,做三十个人的饭也绰绰有余,我们却只两个人。填多少水,心里没有谱,试着来,边烧烧火边揭锅看。一个人管上边,一个人管下边。

烧火盼着水开,所以多添柴,正撅着腚,用嘴往灶下吹气, 这火呼的一下燎到了外边,差点没烧到我的眉毛,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一抹,脸上留下两道黑。

这水也是半天不开,说开,就咕嘟咕嘟大泡连着大泡一个劲地迸裂,眼见锅里的水越来来越少,舀上米来尝尝,米粒还很硬,于是添水。气泡没有了,再加大火。咕嘟一会儿,水又没了,尝尝,还是没烂,再添水。这锅盖一会儿盖上,一会儿揭开,锅里一会儿有气,一会儿没气。高粱米迟迟不烂,远处生产队那边已经有人招呼上工,第一天到生产队与大家见面,不能迟到,情急之下我们就半生不熟地吃起夹生饭。

第三件事是上山打柴。

做饭烧炕必须有烧柴。

这是个山村,却没有山林。没有山林的山村,一定贫穷到极点。

农民生存三件事——吃、烧、花。这里的农民吃粮不足,烧柴短缺,花钱更没来源。

我们大学生下乡带有工资和粮食证,不会与民争食。但是要自己打柴,却是件难事。

生产队长让我们自己割草当烧柴,于是拿着镰刀上山。站在山头放眼望去,不知从那里下手。漫漫的山坡看不到乔木,看不到灌木,看不到秸秆一类的植物。只有茅草——疏疏的茅草。左顾右盼,没有值得下镰刀的地方。在我的家乡,山上长满了耐旱的紫荆,人们俗称荆梢。,这里却没有。后来知道,农民因为缺少烧柴,把荆梢条棵子的根茎都刨出来烧了。杀鸡取卵,恶性循环。山上逾来逾荒凉。第二年(1969)夏天一场几十年未遇的特大暴雨,使这些失去植被保护的山体到处出现滑坡,千疮百孔。为此我给县广播站写了篇稿子《刨疙瘩的危害》(农民把荆梢根称疙瘩)。这是后话,且不说它。

整个上午,割了只够做一顿饭的柴草。下午队长找个社员带领到远处一个不允许打柴的山沟。这里草长得厚实。那个社员说;就在这里吧,弯腰就干了起来,一刀紧连着一刀。他割草不是只抓有高度的草稍,他会用镰刀抵住草的根部,无分高矮的草同时割下来。我却一下子学不来。弯腰的时间一长,受不了,不断地站直了揉腰。怕扎手,又不敢攥紧。等到社员说“好了,咱们回去吧”时,只见他捆了很大很大的一捆,比我们两个人的还多出一倍。他高高兴兴地背负着收获回家了,还算为知青出工,记了工分。

不能维持生计,只好找队长。第二天全生产队的男社员都为知青点打柴。待到傍晚,门前堆满了烧柴。

20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