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写了篇回忆录,说的是挨饿的事。当过知青的,大多都挨过饿。但我也相信,当过知青的,差点儿没撑死的也大有人在。这两点并不矛盾。因为人饿极了,见了吃的就不要命了。张艺谋有个电影叫《活着》,里面有个情节过目不忘。一个在牛棚里接受改造的老大夫被临时找来抢救病人,因为饥饿,一口气吃了五个馒头,又喝了碗水,当时就挣得翻了白眼。

记得有一次我到同盛永公社的水泉去看望大宝。刚进村就闻到了炖猪肉的香味,那时候知青的鼻子比狗鼻子都灵。我闻着香气走,吃不上,咱闻闻也算解馋了。开始我以为是哪位老乡家在炖肉,结果一路闻到了知青点,难道大宝他们杀猪了?推开大门一看,灶台大锅里正冒着热气。一撩门帘,哥几个正坐在炕上啃大骨头呢。我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大宝招呼我上炕,我也不客气,从盆里拿出一块骨头就啃了起来。晚上我和大宝去了大牛他们村,带去了一个猪头和一个后臀尖。大牛一见猪肉就乐了,立马抱柴禾烧火,并招呼女知青跟着一起忙活。没有花椒、大料,也没有酱油,干脆来个了清水炖猪头。

晚上猪头没炖熟,也就没吃上。女知青切了点儿后臀尖的肉,在另一个灶台上炒了芹菜,结果还引出了个小插曲。油热了,这个女知青低头准备炝锅。葱花还没放,锅里就噼里啪啦地响上了。我寻思这是啥东西?仔细一看,妈呀,恶心死我了。原来是那个女知青头上的虱子掉在了锅里。大概是油的热气蒸了她的头发,虱子呆不住,一不小心出溜到锅里了。那个女知青却不以为然,还在继续炒。因为这个女知青是大牛的女朋友,我不好意思对她说什么,只好小声对大牛说:“今天的猪肉炒芹菜多了点儿作料。”大牛问:“多啥了?”我小声说:“她头上的虱子。”没想到大牛却满不在乎地说:“常事。你不是说多了作料吗?你就当芝麻吃吧。”我一听愣住了,有拿虱子当芝麻的吗?不过乍一看,还真有点儿象。晚饭我就没敢吃这个猪肉炒芹菜。大宝吃了不少,不停地说香。

第二天一早揭开锅盖一看,猪头焖了一宿,肉都脱了骨。女知青烙了白面大饼,哥仨大饼??猪头肉,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然而就是这顿大饼??猪头肉为午饭埋下了隐患。天津人管早饭叫早点,大概意思是早饭要简单些,喝浆子,吃油条、炸糕和点心,吃点儿就行了。一大早就吃猪头肉,人大概消化不了。上午大牛骑马到公社弄来二斤薯干儿酒,中午哥几个连吃带喝,不知不觉把猪头肉吃了个精光。摸摸肚子,已经觉得挣着了。可这时候女知青又端来几张大馅儿饼。她们也是好意,剁了些肉馅儿烙了馅饼。那年月馋馅饼啊,都说馅儿饼好吃,要不咋说天下掉馅儿饼呢。我吃了两个馅儿饼就觉得不对劲了,喘气费劲。也怪女知青烙的馅儿饼个太大,跟个小脸盆子似的。这时候女知青又端上来几个大馅儿饼,我摆摆手说吃不动了,女知青说:“再吃这么香的大馅儿饼,得猴年马月了。”我一寻思也是,一松裤腰带,又塞进一个大馅儿饼。大宝和大牛也不示弱,跟着往嘴里塞。这个大馅儿饼下去之后,我可就动不了了,连说话都费劲。想下炕走走,挪不开腿。我寻思,坏了,吃多了。我想问问大宝和大牛是不是也吃多了,可这句话就是说不出来。想打嗝也打不出来,肚子都快涨破了,滋味真难受。

大宝和大牛挺着肚子,胳膊支撑在炕上,一言不发。我一看,这哥俩肯定也吃撑着了,跟我一样,光剩下喘气了。哥仨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想说,上不来气。想乐,没心思。想动,气就喘不上来。这时候我想起了小学时看到的一篇文章,说是一个孩子吃多了,送进医院抢救,大夫愣是给这孩子开刀破肚了。一想到这儿,汗就下来了。让你感到无奈的是,大牛的女朋友还不停地把馅儿饼端上来,嘴里还磨叨着:“再吃一个。上哪儿吃这么香的馅儿饼去?下辈子吧。”我一听这是啥意思啊,真要把我们哥仨撑死啊。想摆手让她们别上了,身子根本就不敢动,生拍一动,这肚子就爆了。大宝直瞪眼,女知青不知道啥意思。后来大宝说他瞪眼表示生气,不能再吃馅儿饼了。可女知青理解大宝嫌馅儿饼小,结果给换了个大的。大牛的眼睛瞥来瞥去,女知青给理解成不想吃馅儿饼了,结果把肘把儿给端上来了。大牛一看不对,就开始摇头,还不敢大角度摇,慢慢地、轻轻地摇。大牛的女朋友一看愣住了,大牛这是干啥呢?吃成傻子啦?我一看用眼神表达不清楚,想个别的办法吧。想来想去,只有皱眉头了。因为当时我撑得哪儿都不能动,试了试,只能是转眼珠子和皱皱眉头。我皱起眉头,表示厌倦。女知青明白了,馅儿饼不上了,肘把儿也端回去了。

哥仨在炕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始喘大气,渐渐地也能在炕上挪挪窝了。后来终于下了炕,还不敢大步走,跟个小脚老太太似的,一步一步地在地上蹭。女知青也看出来了,扶着我们哥仨在屋里溜达了半天。到了晚上,我才基本回复了常态。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女知青问:“晚上吃啥啊?要不,做点儿莜面鱼子汤?”我说:“啥也别做了,饿我三天吧。”如今回忆其这段往事,还真有些后怕。当年要真是给撑死了,多丢人啊。这真是:

天大地大不如知青肚子大,爹亲娘亲不如看见猪肉亲。

千好万好不如薯干儿酒好,河深海深不如知青情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