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局突然搜查了我们的工厂，但却一无所获。老曹不在二楼宿舍，也不在工厂。老曹到底藏到哪里去了？整整一个白天，找不到老曹的一点儿蛛丝马迹。我开始担心老曹，一天没吃没喝了，怎么受得了呢。后来又寻思，老曹当过知青，应该有底，大概饿个一天两天的还能挺得过去，但时间一长就难说了。太黑后，我又来到工厂。厂房里灯火通明，我在机器间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老曹，出来吧。移民局早走了，肯定没事了。出来吧。”转了三圈，还是没有老曹的一点儿动静。我不觉更加担心起来，我担心老曹藏到设备间的什么地方，不小心再让机器给伤着。我叫了三个工人，拿着手电筒在所有设备的间隙里查找。可所有的设备都查看过了，还是不见老曹的身影。

这时工人小刘来到我的身边说：“田师傅，三号料斗出料不通畅，原料也很潮湿。”我跟着小刘来到三号料斗查看，果然原料流动的速度很慢。我抓了一把原料，湿乎乎的，一闻，咋还有一股子臊气？我低头看了看闸板，没什么问题啊。我抬头看了看房顶的管道，也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我判断出料口肯定是堵了，于是让小刘拿来工具清理，小刘忙活了一阵子，竟然掏出一只鞋来。我感到莫名其妙，料斗安装在三米多高的平台上，这鞋怎么可能跑到料斗里？莫非有人进了料斗？我立即顺着梯子爬上三号料斗的平台，还没等我站稳，老曹突然从料斗里探出半个脑袋：“老田，真没事了？”老曹这一露头不要紧，吓了我一大跳，差点儿从料斗平台上跌了下去。我惊魂未定：“胆儿小的就让吓死了。你怎么藏这儿了？”老曹还不放心：“移民局真走了？”我说：“我的话，你还不信？”老曹终于爬出了料斗。我一看，老曹果然光着一只脚。我带着老曹下到地面，把那只鞋递给他：“多危险啊。夜班还要上料呢。料斗一满，还不把你闷死在里面。”老曹穿着鞋：“我打算上料前就爬出来，上完料再钻进去。”我说：“得了得了，你还钻上瘾了。我整整找了你一天，哪知道你藏到这么个鬼地方。别说移民局，连我也找不到啊。”老曹拍打着身上的塑料粒子：“听见阿邦喊移民局来了，我知道已经来不及跑了，于是我就钻进了料斗。”我说：“好了，赶紧去洗个澡吧。”老曹说：“老田，一天没喝水了，渴死我啦。”我去自动售货机为老曹买一罐可乐，老曹一口气就喝了下去，还没过瘾，又喝了一罐。我说：“洗澡去吧。”老曹说：“一天没吃饭了，饿死我啦。”我说：“好，那咱就先吃饭去。”老曹又说：“等等，我先去解个大便，憋死我啦。”我学老曹：“你快点儿好不好？等死我啦。”老曹坏笑，提着裤子跑去了卫生间。

我带着老曹来到城里一家名叫卢比的西餐馆，两个人点了撒拉和牛排。老曹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我问老曹：“为什么不早点儿出来？天这么热，在料斗藏了十几个小时，你也真受得了？”老曹：“不敢出来啊。你在厂里喊，我都听见了。我担心移民局设了埋伏或安了监视器，我出来不就是自投罗网嘛。”我开玩笑：“那你打算住在料斗里了？”老曹：“我是打算后半夜再出来。”我说：“小心也好，可受了不少的罪吧？”老曹：“别提了。闷了一身的臭汗不说，憋不住了，在里面还尿了两泡尿，这一蒸一熏，我差点儿没晕过去。这真是被窝里放屁，独吞了。”我说：“洋插队的滋味不好受吧？”老曹：“还有更难受的呢。我在料斗里蹲了半天都没敢动，腰酸背痛脚发麻。后来想换个姿势，结果还把鞋丢了。”我说：“要不是丢了鞋，我还不知道你藏在料斗里呢。你那两泡尿也提供了线索，我顺藤摸瓜，这才找到了你。”老曹苦笑：“不好意思啊，污染了公司的原料。”我说：“污染了公司的原料是小事，移民局把你抓了去，那可就出了大事了。”说到这儿，一个老外走了过来：“你好。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我一抬头看，哟，这不是移民局的那个胖子吗？我心里一震，但立刻又镇静下来，他不认识老曹嘛。我说：“很高兴见到你。”胖子说“我带家人来吃饭。祝你们过得愉快。”我说：“祝你们愉快。”胖子走了，老曹问我这人是谁？我说：“回去路上再跟你说吧。”吃完饭返回公司的途中，我对老曹说：“知道那个胖子是谁吗？”老曹问：“是谁？”我说：“今天早上就是他带着移民局来搜查的，还是个头头。”老曹一惊：“啊？真是冤家路窄，我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我说：“要不当时我就没敢告诉你。怕你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来，让人家顺手牵羊了。”老曹连说谢谢。

大搜捕的风波过去后，工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日，公司有批货要送达拉斯，可偏巧司机病了。客户催得紧，我临时顶替司机去送货。送货前我找到老曹，问他想不想去达拉斯看看老胡。老曹有些犹豫，我说：“跟着我没事，路上不会有人查的。你老是躲在工厂里，也该到外面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老曹同意了。在去达拉斯的路上，老曹东张西望地看个不停，跟当年下乡回城似的，看什么都新鲜。我心想，老曹一天到晚躲在工厂里，吃的喝的还都是托别人买回来，真不容易啊。这次让他好好兜兜风，痛痛快快地看一看德克萨斯州的美丽风光。我打开车窗，风从窗外刮了进来，吹拂着我和老曹的头发。老曹来了精神，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吹起了口哨。汽车驶上一个高坡，远远望去，广袤无垠的原野、风格各异的农舍、悠闲自得的牛群、绿草茵茵的牧场尽收眼底。老曹突然放开嗓子，兴致勃勃地唱了起来：“走上这呀，高高的兴安岭啊。我?望南方，山下是茫茫的草原，它是我亲爱的家乡。清清的昆都仑河昆都仑河哟，我在河边饮过马哟……”老曹那委婉动听的歌声一下子就把我带回到了那个难忘的年代。我仿佛骑着一匹骏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坝上草原。我不禁也跟着老曹唱了起来：“连绵的大青山哟大青山哟，我在山上放过牛羊……”我和老曹欢声笑语，一路高歌，驾驶着汽车向达拉斯方向疾驶而去。我们到达拉斯后的情况如何？请看续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2010年7月8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