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收到了小红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曹大哥:

你走后不久,孩子就生下来了。一名中国护士告诉我,孩子已经死了。本来在孩子出生前是需要签字的,为了孩子,或是为了我。签字的人应该是你,可是你不在。我悲痛欲绝,精神几乎崩溃。我真的很后悔,不该到美国来生我们的孩子。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我很累,我希望能在医院里住上几天,但我不敢。这家医院每天的住院费就要1200美元。我付不起这笔钱,我要出院。你说对了,那个大胡子就是移民局的人,负责监护我们的。大胡子见我身体虚弱,请示后安排我临时住在了医院。在这家医院里,我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大胡子天天来,我知道这是他的工作,也就习惯了。大胡子每次来,都带来一束鲜花送给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人家必定是好心,我也就收下了。我从小就喜欢鲜花,特别喜欢红色的康乃馨。那个中国护士负责照顾我。她说,大胡子告诉她,让我安心修养,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是偷渡客,身体恢复好就可以离开美国了。

三天后我出院了。在我出院的那一天,大胡子买了28朵鲜红的康乃馨送给我,他告诉那个中国护士,说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但更值得庆祝的是,今天是我的28岁生日。我感到很惊讶,他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我问那个护士,护士说,大胡子那里有我的一切资料。说心里话,那一天我很感动。我这个出生在农村的孩子,长这么大,还没有人送给我这么多的鲜花。我知道,我的生活里没有鲜花,只有风和雨。

我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为了给家人争口气,我踏上了漫长而危险的偷渡之路。之后的日子你是知道的,打工,还账,受尽剥削和欺诈。认识你后,我的生命里有了新的依靠。特别是我们有了孩子后,我的生活更有了新的寄托和希望。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艰辛和困苦,但我们是愉快的。

出院后,大胡子安排我住到了一家旅馆,并找来了那个中国护士,与我谈话。他问我是去加拿大,还是回墨西哥。我说,我还想留在美国。大胡子没说什么,带着那个护士就走了。大胡子走后,我想,离出境的日子应该不远了,于是我开始寻找逃走的机会。大胡子似乎很相信我,并没有安排专人在旅馆监护我。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任何时间离开这家旅馆。第二天早上,我就溜了出去。外面的世界让我大吃一惊。远处,汽车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近处,路上静悄悄的,连个行人都没有。我上哪里去?我怎么离开这里?我很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此刻,我真希望你能够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带我走,带我去寻找新的生活。可是你在哪里呢?在我最需要的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只好放弃了出逃的念头,不得不回到了旅馆。

晚上大胡子和那个中国护士又来了。只见大胡子笑容满面,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含苞欲放的玫瑰。我很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又送花了?中国护士对我讲,大胡子说,我想留在美国只有一个办法。我问什么办法。护士说,只有结婚这一条路。大胡子点点头。我说,我已经结婚了。护士说,大胡子很了解我们的情况,他早已识破了我们空降美国的目的。我很惊讶,随便问了一句,跟谁结婚呀?护士说,大胡子很喜欢我,如果我同意,他愿意娶我。如果我不同意,他希望我明天就离开美国。我当时真的懵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摇了摇头。护士还说,大胡子很关心我,住旅馆的费用就是他替我付的。他还说,如果我没有钱,移民局可以支付我前往加拿大或返回墨西哥的机票费用。我沉默了。后来中国护士说,男女之间的事用不着翻译。说完,她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大胡子,我紧张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大胡子坐到了我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我不敢看他,低着头,捻着自己的头发。大胡子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我知道,他并没有强迫我,我可以拒绝他。但拒绝了他,我明天就将离开美国。曹大哥,你知道,我不想离开美国,连你也不想,我真的不想回去。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空气在凝滞。一片乌云遮住了窗外的阳光,房间里变得昏暗起来。我感觉到,大胡子渐渐地把我搂在了他的怀中。不知怎的,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力气反抗,我不知不觉地靠在他那宽厚的胸怀里,默默地流下了一串串的泪珠。

三天后,大胡子带我到市政厅领取了结婚证,我们正式成为了夫妻。我搬到了大胡子的家里,大胡子对我很好,还安排我到他朋友的公司里做清洁工作。曹大哥,在离开你的日日夜夜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你。我一直希望能见到你,向你坦白,向你倾诉。请你原谅我,原谅你这个“移情别恋”的小妹妹吧。如果你心里不好受,你就痛痛快快地打我一顿吧。

曹大哥,我真的从心里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那段美好的时光。我也希望你今后生活幸福,永远幸福。

小红

199087

老曹眼泪模糊地看完了小红的信,没有说什么,两眼直盯盯地望着那漂浮着朵朵白云的蓝天。老胡走过来:“想什么呢?”老曹叹道:“女人就象这蓝天里的白云,飘来飘去的。”老胡拍了拍老曹的肩膀:“男人就象这蓝蓝的天。不管白云飘到哪里,它永远离不开这蓝蓝的天。”

月底,老曹与老胡告别后,只身来到休斯顿,在一家台湾人开的塑料厂找到了一份工作。1991年这家公司的老板与我们成立了中美合资企业,我公派美国管理这家企业,不久就认识了老曹,并听说了上面的故事。虽然老曹那时候在美方的工厂里上班,但都是大陆来的,又都是知青,所以我们对老曹多有照顾。我们公司逢年过节开个联欢会,我都请老曹参加。那时候我还在公司办了个食堂,月底吃结余时,也叫上老曹过来喝两口。本来情绪一直低落的老曹自从认识了我们,也渐渐开朗起来。但我一直很担心老曹的身份问题,担心哪一天移民局来了,把老曹抓了去。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有一天,移民局突然把我们的工厂包围了。移民局到底要干什么?老曹能否逃过一劫?请看续集《移民局大搜捕》

201072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