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琴声 征文

冬梅 2021-1-16 837

“承德知青网‘重绿杯’美文大赛”参赛作品选(104)


                                    远去的琴声

                                                                           秦  耕


       一九七零年,我们八棱山村来了一组北京知青,十五岁的我对城里学生充满少年特有的新奇感。而当年住在我家西屋的吴文禄,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有文化,不仅多才多艺,并且很快就成了我的大哥。

       吴文禄会吹口琴。兴隆县闭塞的八棱山,农户里能传出口琴声,已成了我当初炫耀的资本。最初吴文禄出工回来,几个小伙伴放学后立马随我进了家,名义上是弹玻璃球,实则是想听他吹口琴。西屋的口琴声终于响起来,是广播里熟悉的《社员都是向阳花》。几个“土驴子”立马丢下玻璃球,一窝蜂向西屋涌进去,我自然会伸开双臂拦住说,我娘说了,不许随便进西屋,那是人家知青屋。这一说,大家呼啦一声扑向西窗根听口琴。此后的日子,结伴听口琴已成了我家小院一道童年的风景。

       对于某些人来说,听口琴也是需要条件的。比如我们村秋生的表哥家在县城,经常会给他带来一些小人书。有了小人书的秋生说话也就特牛性。谁想借阅,就得搭上一个煮鸡蛋或者一块粥锅巴。为饱眼福,满仓我们几个忍气吞声都沦为他的跟屁虫。但自从我家西屋有了琴声,这惯例,也便理所当然被我们颠覆了。秋生想进我家听口琴,必须拿一本小人书来,我看过后转给满仓看,几人轮够一圈再送还。从此大家再看小人书,根本不用我张嘴,秋生有了新书便主动送上门,什么《敌后武工队》《王孝和》《回民支队》不断更新,更有成套系列十几本的《西游记》和《水浒传》。这时我们才发现,家里住个知青真是好,就连后院的姐姐也会说,怪不得他会吹口琴,到底还是知青啊。

       吴文禄的文化还体现在戴眼镜。镜片后一双聚光的眼睛总是眯起来看人,一张青白国字脸,双颊丰隆凸起,因了两块很男人的疙瘩肉,我便暗自叫他《红灯记》里的李玉和。“李玉和”下地回来不吹口琴时,也喜欢哼小曲,即使刚刚看完南斯拉夫电影《桥》,散场后他也能立马熟练地吹响主题曲《啊,朋友再见》。吴文禄超强的记谱能力堪比录音机,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仰起头望着他的下巴说,你咋那么大本事呢,同样是个人,我咋就不会呢?吴文禄说熟能生巧嘛,凡事只要你用心,就没个学不会。 

       无法描述的心境,令人顿生特想吹口琴的冲动,我又不好意思张口,但这个奢望,最终被秋生帮着实现了。

       那个星期天上午,父母下地干活,知青与民工进山开洞,经不住秋生的鼓动,我们几个小伙伴终于进了西屋。西屋不仅从来不锁门,甚至连门都不关,我们小心翼翼地撩起门帘,寻宝一样围在吴文禄的炕铺前。我拿起一本《林海雪原》,可巧一下就翻到了少剑波雪夜写给小白鸽的那首诗,自然这书就黏在了手上。满囤抄起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立刻丢了回去说:炼钢铁的书,有啥看头嘛。秋生却很快发现褥子下那把神奇的口琴,横竖看了看,不管不顾呼哧呼哧地吹起来。狗剩子连声抗议说:不能总你一人吹,都得轮着来。埋头翻书的我,是最后一个摸到口琴的,刚吹一口,门外弟弟就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不好了,“李玉和”回来了!话音刚落,口琴的主人就到了眼前。其他人“轰”的一声逃出门外作鸟兽散,只剩下我呆呆站在原地。我的囧态反倒一时让吴文禄不知所措,他摸着我的头温和地说:没事的,没事。吹吧吹吧小兄弟,别人的口琴,小时候我也吹过它。

       吴文禄边说边拾掇炕上凌乱的书,并捡起那本《林海雪原》说,我看过这本书之后,好长时间满脑子都是雪,总也走不出茫茫的雪原。不信你也试试看。

       吴文禄不单单懂音乐,居然还会给猪治病,这依然与他读书分不开。那年冬天闹猪瘟,几家的猪都因浑身红肿结痂而死,后院一家百十多斤的猪,几天里说没也就没了。不久,我家二百多斤的年猪也突然不进食,急得母亲一夜间嘴角起了大火泡。城里回来的吴文禄得知后,一跃跳进猪圈仔细查看了猪肚脐,说可能是猪丹毒,用鲜桃叶子捣烂糊在红肿的肚脐上,几次就会好起来。

       冬天哪里去找鲜桃叶子啊,母亲犯了难。

       吴文禄说:没有不要紧,用刷子蘸肥皂水,刷猪肚脐及红肿的地方,同样也奏效。母亲照法操作刷了几次,病猪竟奇迹般痊愈了。消息传开后,我们村的社员都掌握了治疗猪丹毒的秘籍。从此我们生产队,再无因猪丹毒死猪的事。面对现实大家都感慨,到底是知识青年啊,就是有知识。只是母亲却很不解,小吴这孩子,他咋会给猪治病,难道学过兽医吗?

       后来吴文禄也终于告诉我们说:我见小队闹猪温很糟心,回城就去逛书店。说着拿出一本售价0.29元的薄薄小册子——《家禽家畜防病小常识》。原来刷猪脐的方子就出自这上面。从此进了腊月门,社员请吃杀猪宴,家家桌上总少不得知青吴文禄。

       我读书的兴趣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而吴文禄对我的影响,更多的是在学习上。那时我已读初一,最发憷的是写作文。修改作文就成了吴文禄的主课。记得我写过一篇《队长的背篓》,写好之后赶紧拿给他去看,心里想的是让他夸夸我。但他只淡淡地说还行,就是显得太平了。我心里很不服气,心想,我用了那么多华丽的形容词,排比句,怎么能说它平?

       我的小心眼儿早被他识破了。他说好文章不是用形容词和排比句堆出来的,记叙文要把握住叙述对象的特征,用最准确的词汇叙述就够了。写人注重神,写物留意形。队长宋大伯的背篓,是什么形状的,大小如何?有什么不同之处?要详细交代,要扣题。比如,队长宋大伯的背篓比其他社员一准高出二十厘米,且直径也大出一圈,背带是两根黑黑的猪毛绳拧在一起的,背篓的后腰部位,是用细细的铁丝绷上一片破旧的麻袋片,腰上便可舒服些。这样描述队长的背篓,特点就出来了。在社员众多的背篓中,队长的这个背篓,那就是羊群里的骆驼。这样写是不是比队长的背篓,背来了金山,背来了银山,背来了全队社员丰收的希望……岂不更形象更有特点?

       我按照他的指导意见修改后,老师果然大加赞赏,并将其当做范文念给同学听。直到四十年后同学聚会,老师仍念念不忘提及此事。不过我也坦白了,当初如果不是吴文禄,受表扬的也绝对不是我。

       与吴文禄结识,不仅提高了我的语文成绩,更重要的是培养了我对学习语文的浓厚兴趣,拿到了一把爱好写作的钥匙。最让我受益的是,走向社会后,语文竟成了我谋生的饭碗。

       一九七五年八月我参加工作,到承德地区平安堡煤矿做了掘进工下井,再苦再累我始终坚持学习写作知识。在一次赛诗大会上,我居然夺得全矿第一名,后又渐次在《承德群众报》《河北日报》《河北经济日报》《煤炭报》上发些通讯稿件。矿上可谓发现了“人才”,随即我被调到矿长办公室当秘书。一九八六年深秋,我写的特等劳模何文源事迹报告,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读者论坛》节目中播出。领导给予了高度评价,我不由想到的,还是我的老师吴文禄。

      

       如今,时光已过去五十年,吴文禄在我脑海里依然是当初的模样。脸颊上依然有着一坨灵动的疙瘩肉。吴哥哥、吴老师,如今您在哪里呢?当初我只知您是来自北京的知青,但此后我们再无联系。我知道,北京那地方太大了。

       昨夜我又做梦了。还是在故乡村后高高的山岗上,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匆匆走在林草葱茏的山路上,密林深处随之传出幽朗的口琴声。它不是当初任何一支曲子,但你却能够感受到,那熟悉的旋律却是世上任何一支美妙的歌。

                         

        作者:秦福,笔名秦耕,男,64岁,河北省承德市兴隆县人,曾做过矿工、秘书、副厂长、公务员,从兴隆县体改委退休。曾担任北京方仕国际投资集团行政总监。承德市作协会员,创作的散文、散文诗、小说等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国煤炭报》《农民日报》《河北日报》《贵阳晚报》《承德日报》等报刊杂志,并有多篇作品获奖。其中报告文学曾获《中国妇女报》“女儿当自强”征文二等奖,《我的名片是故乡》获河北省“乡愁里的河北|”美文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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