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灾

安达爷 2019-2-25 750

      我们上山下乡时的丰宁坝上,每个村子都有几杆火枪,那时还有獾子、狍子、狼和狐狸偶尔出没,由于不禁猎,山鸡野兔除了猎杀,还被人们下套猎捕,所以野兔也不是很多,其泛滥成灾的概率几乎为零。

        一九七零年秋,我们插队的乔家围子大队东坡生产队,确实发生了一场兔灾。其始作俑者,正是我和我们东坡知青小组。

         插队前我就爱养兔,爱养青紫蓝兔。这种兔子原产智利,是皮肉兼用的优良兔种。我在家属院的角落,建兔舍养了十几只,我上山下乡后由弟弟继续养着。那年开春回承德探家,我选了五只运回坝上,一只公的四只母的。要知道,成年母兔怀孕三十天就产仔,每月一窝。仔兔长够五个月又可交配产仔。一年后,这五只兔子能繁育出一个庞大的兔群。这该是一笔多么大的财富呀! 

       养兔需有兔舍,建兔舍需要砖石木料,而我们住的房子都没有一砖一瓦,墙是土坯垒的,房顶是去三十里外拉碱土焖泥抹的。究竟盖多大的兔舍才能适应繁育规模?究竟什么样的兔舍才能有效保温,使兔群安全越冬……此时我们才知道问题的复杂性,怪不得坝上地区没有规模养兔的先例。我们针对兔舍问题翻烂了那本《养兔指南》也没能找到答案。

         一天晚上,我们往返六十里路去乔家围子看露天电影,播放的是《英雄儿女》。影片中志愿军战士利用战壕打击敌人的场面,使我顿生灵感,如果挖掘一个环形的“战壕式兔舍“,应该能解决那些棘手的难题。我很快就构思了一个较为周密的施工方案。

        兔舍选址在我们知青住的三间土房东侧,那是一片沙化土质的缓坡,草都长不高,是兔子都不去拉屎的荒地。我们知青小组五名同学齐出动,大干两天多,没用一砖一石一木,挖掘了直径六米多,深一米多,宽一米的环形“战壕式兔舍“。壕壁垂直,兔子难以跳出。壕沟露天,空气畅通采光充足。壕内沙化的土质下雨就渗,不会潮湿泥泞,便于兔子扒洞絮窝繁育。冬天可用树枝在壕上棚起胡麻柴防雪。我们扔进旧棉絮和羊胡子草,兔子可叼入洞穴御寒。这因地制宜,经济适用的战壕式兔舍,放在今天,都可以申报发明专利了。

        半年后,兔群已初具规模,甚至兔舍已显现拥挤。我们的付出得到了满意的回报。

      一天亱里,秋雨洇塌了兔舍的一段壕壁,顺着坍塌的大豁口,八十多只兔子,跑掉了将近六十只。已经叼草絮窝准备下仔的母兔也跑了十来只。还跑了我们的“兔王",就是我从承德带回来的哪只大公兔。

        因秋收开始不久,地里未收割的庄稼成了兔子的青纱帐,各家的柴秸垛成了兔子的避难所。我们费了很大劲儿,三天时间才抓回十来只。抓逃兔的主要障碍是家家都有的柴垛。本来我们是烧莜麦秸,胡麻柴等秸杆性的柴禾。但是也有年景不好秸杆不够烧的情况。在严寒的冬天,没水吃还可以化雪用,要是没烧的,总不能折房烧檩子吧? 所以家家都备有一大垛枝柴,平时不能烧,算是应急储备。我们坝上除了人工防护林,少有树木,那枝柴都是小坝里的人赶车来卖的,一车就一大垛。怕垛底受潮沤烂了柴禾,卸车时就挑出粗树杆垫空垛底。逃兔就是躲入这垛底空间,昼伏夜出打游击的。我们确实很难逮住它们。

       事态越来越严重了。陆续有人找我们告状。有的说兔子吃了他家自留地里即将成熟的蚕豆; 有的说兔子从根部将庄稼一棵一棵成片地咬断; 有的说兔子扒吃他家莱地的萝卜和疙瘩白……

      住“马架子“(以山体为墙的一面坡简易房)的李汉芝,一大早就敲我们窗户,说兔子在她家木櫃底下倒洞,扬得满地都是土。

     王桂胜老伴儿气呼呼地找到我们,说她做早饭时,刚蹲着点燃灶火,就从灶膛门“呼"地蹿出一只带火的兔子,将她撞了个大仰壳,差点儿引火烧身,那只倒霉的兔子也燎成了黑糊糊的‘灶王“。

        我们应接不暇,我们疲于奔波。虽然我们的逃兔已经罪行累累形成祸患,却仍然无人加害它们。原因有二:  一是社员们的善良和宽容。二是当时上头宣传过文件,好象是什么二十一号文件,强调要保护知青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

       吃晩饭时,我们知青小组针对兔灾事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和激烈的争辩。我们最终承受住了心理上的折磨,统一了意见,做出了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晚饭后,我从生产队长手里接过哨子,召集全体社员开会的哨音比往日响亮而急促。

        社员会上,我代表知青小组发出紧急请求:为尽快消除当前兔灾,我们知青小组自愿放弃对逃兔的追索权,谁抓获归谁所有,是吃是养自行决定,对日前给大家造成的损失和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掌声是那么热烈,那么持久。我代表知青小组向社员们躹躬,真诚地致歉和致谢。

      地里的庄稼收完了,逃兔的青纱帐已消失,它们大部分都钻进了各家的柴垛。由于利益关系变了,谁逮住的兔子就归谁,各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围追堵截,甚至不惜扒拆柴垛……刘凤歧家竟然还抓获了我们逃脱的“兔王"。那是我们繁育兔群的台柱子,同学们说应该想办法讨要回来,或者用另只公兔换回来。不行啊! 我们既然选择了放弃,就得言之有信,不能含糊。

       兔灾很快被群众的力量平息了。几乎家家都有收获。人们忙碌着,有搭窝的,有做笼的,还有学我们挖壕的。没想到我们生产队一項重要的家庭副业就这样启动了。真是因祸得福。

       我们知青小组成了养兔辅导站,从兔子的饲养、防病、配种到宰杀和鞣皮,提供一条龙义务咨询和服务。看着大家吃兔肉改善了生活,卖兔皮增加了收入,我们心里喜滋滋的,好象我们真的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了。

        这场皆大欢喜的兔灾,让我们学会了放弃,懂得了舍得,使我们收获了与更多的人去分享财富的快乐。


                        律新民


最后于 2019-2-26 被春雷编辑 ,原因:
最新回复 (6)
全部楼主
  • 春雷 2019-2-25
    2
    安达爷的文章,老知青看着亲切,仿佛又回到那年轻的岁月!
  • 方程 2019-2-25
    3
    当年,乔家围子东坡生产队知青出彩的故事还真不少,知青代表会上的发言也是满堂彩。
  • 小草 2019-2-25
    4
    好文章,被他们的高尚情操和得到的收获被更多人分享和享受而感动!
  • 安达爷 2019-2-25
    5
    十六里,不是十六十里,多个十字,抱歉了。
  • 明月 2019-2-27
    6
    熟悉的知青生活,有同感!我们当年都是不谙事事的小青年,稚气未退的我们,也给农村带来活力和精彩!让这些记忆在我们心中永存吧!
  • 老农 2019-3-1
    7
    已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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