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采购”与“外调”

静心境阔 2018-4-28 918


话说“采购”与“外调”

 

何申

 

过去乘客上火车太累,两个大旅行包,骡驮式,胸前胸后各一个,钻地道上天桥,呼嗤带喘。但也有轻手利脚行装很少的:几个人小包里烧鸡啤酒,嘻哈谈笑,见多识广,甭问,八成是采购员;而若两个人,小包里都是材料,满脸严肃,看谁都像历史不清白,这个可以肯定,是外调的。

采购与外调,一个为市场解决民众现实难题,一个为政治搞清他人历史问题。相声大师马三立有名段《买猴》,虽然是讽刺马大哈,但也道出了采购员的能耐,千里寻物,竟买回一群活猴来;而在作家老舍的《西望长安》里,骗子栗晚成一再伪造个人档案,编造光荣历史,但在组织紧追不舍的外调中,最终查出破绽,揭露了骗子的嘴脸。

当采购员也不容易。当年的计划经济与需求之间差距很大,比如天津产的飞鸽自行车好,河北各地市想多要些,就得派采购员去厂子,费大力找关系托门路批条子,也弄不到几辆;建材紧缺时,钢铁厂周边的大小旅馆住满采购员,白天累够呛,晚上回来唉声叹气——又白跑一天。当时有规定,采购员出长途坐火车若不坐卧铺,卧铺票的百分之多少给个人,再加上差旅费,出去十来天,省着吃,能挣十块二十块的。我一朋友年轻时当采购员,他说出差时带一摞报纸上火车,白天看,晚上铺座椅下睡觉,要是路远睡几宿,形象跟逃犯能有一比。

搞外调也是苦差,有人当年在政工科,派出外调,被调查者老家在大深山沟里,不通车,二人攀崖走壁,一步一险,差点要命。到了村干部说:当初日鬼本子扫荡走半道都折回去,你俩咋还过来了呢?回答说:他填贫农,可有人揭发他爷抽大烟,应该是富农。村干部说:他家原先是有地来着,可他爷不学好抽大烟,到光复〔1945年〕时就穷得丁当的,比贫农还贫。这次外调太重要了,决定了被调查者的命运——农村成份以解放前三年经济状况定。贫农和富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后来情况有了变化,搞采购的玩手段,请供销科的喝酒吃饭,给主管厂长送礼,悄悄地一个条子就到手,成车皮的烟、酒、钢材就有了,否则,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傻子过年瞧邻居,旁人慢慢也跟着学,采购采购,不送不请,白跑难受,风气由此也就变了。

1968525日发文件,全国开展“清理阶级队伍运动”,运动矛头从一小撮走资派,一下子扩大到地、富、反、坏、右、特务、叛徒、走资派、漏网右派、国民党残渣余孽姚文元在报告上提“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实则是要求“深挖”,各单位都把外调做为突破口,挖被调查者的历史问题。有文章统计当时被调查者达三千万,按规定外调必须二人以上,也就是说起码有六千万外调人员奔走在路上。可谓浩浩荡荡,翻历史旧账。

因需要调查某人历史情况无可厚非,问题在于当时的外调多是先定了性质,再去找他人做佐证。网上有人拍卖当年外调文化名人的介绍信,上写:“现有我单位某某二人,去你处找谁,调查有关谁谁和他充当苏修特务的问题。”这那是外调,分明是坑人。外调的一来,这边被调查者就跟着倒霉了。由此如滚雪球越滚越大,“阶级敌人”愈来愈多,不出冤假错案才怪呢。

运动中的外调,说是来了解情况,实则审问,不按他们说的去承认作证,就是不老实,拍桌子瞪眼。有一老先生,常年被外调者突袭,他又耿直不肯说假话作假证,然后就被关进学习班批斗。后来得病去逝,才发送完,又有外调的气汹汹找上门。家人说他搬走了,问去哪里了,说市郊。问怎么找?答好找——院里有大烟囱,一会儿冒一股烟,那儿都住集体宿舍,不分男女,一人一格儿。外调人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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